齐澜眼眶泛红如浸血,平日里温婉如春的面容此刻凝着层寒霜。
她上前从母亲怀中抱过儿子,怀中孩子早已收了啼哭,正攥着母亲的发带咿呀学语。余光扫过母亲夸张的抹泪动作,她心如明镜——母亲这是借题发挥,要给侯府个下马威。
俞林华!齐澜突然转身,怀中幼子被母亲骤然加重的力道惊得一颤,今日之事若没个妥善交代,往后你不必来国公府接我!
话音未落,她已踩着急促的碎步往府门走去,扬声吩咐:翠玉,把少爷的东西都收进马车,咱们这就回娘家!
齐泽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出清响:侯夫人是妇道人家,我自不会与你计较。
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但今日之事,侯府必须给我国公府一个交代!
说罢甩袖而去,玄色衣摆带起一阵劲风,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侯府门前,齐澜突然捂住儿子的小嘴——小家伙还以为长辈们在玩闹,正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直笑。
她回头望向巍峨的侯府匾额,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转身钻进马车时,裙摆扫过石阶扬起细小尘埃。
怀清牵着阿霖缓步殿后,只见少年垂着头闷不做声,轻声唤道:二叔,我不是傻子。
齐禹心头一揪,伸手将阿霖揽入怀中,掌心轻轻摩挲着少年柔软的发顶:咱们阿霖最是聪明伶俐。那俞林宝口不择言,迟早要为今日的莽撞付出代价。
怀清与齐禹刚登上马车,车帘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俞林华跌跌撞撞追至车前,发髻散乱,官服下摆沾满泥污,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他伸手攥住马车辕木,嗓音嘶哑:岳父!阿澜!求你们留步!
齐泽掀起车帘,露出半截森冷的面容:俞世子还有何话说?
俞林华单膝跪地,额角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请容我将那逆弟绑来谢罪!明日一早,我定携全家亲赴国公府负荆请罪!
车厢内传来齐澜压抑的啜泣声,姜氏轻拍着女儿后背,突然将怀中熟睡的孩子抱至车窗前。
月光下,幼童嫩生生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在俞林华眼前晃得他眼眶发红。
侯府可真是好大的威风。齐泽冷笑一声,我齐国公府的嫡孙,岂是随便被人羞辱的?
怀清隔着车帘,望着俞林华狼狈却坚定的模样,轻声对齐禹道:且看明日侯府诚意如何。
她指尖在袖中掐算,若俞家真心悔过,这场风波或许能化作齐国公府立威的契机;若仍存敷衍,那便...
马车缓缓启动,怀清透过车帘缝隙,看见俞林华仍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在侯府门前的灯笼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夜色渐深,云台侯府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和俞林宝的哭嚎,显然,一场风暴正在这座侯府内部肆虐。
齐国公听闻消息,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拍在檀木案几上,震得满桌茶盏叮当作响,双目赤红如燃:备我的偃月刀!今日定要宰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
被齐禹狠狠压住才作罢!
戚氏将浑身颤抖的阿霖紧紧搂在怀中,指尖抚过少年发顶时微微发颤,哽咽道:我的乖孙...
阿霖却仰起沾着泪痕的小脸,反过来拍着祖母后背:祖母莫要忧心,我当真无事。二叔说了,错在俞林宝,与旁人无关。
戚氏喉间溢出一声呜咽,将孙子搂得更紧:是是是,咱们阿霖最是聪敏乖巧...
姜予棠转身握住怀清的手,眼底尽是歉意:妹妹,今日连累你受惊了。
怀清回以温柔浅笑,眸光却望向一旁沉默的齐澜:姜姐姐说哪里话。只是瞧这云台侯夫人今日做派.……阿澜平日怕是更难……
话音未落,齐澜已咬住下唇,苍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委屈都快把人腌入味了,还一声不吭!姜氏突然上前攥住女儿肩膀,眼眶通红,俞林华纵是对你好,难不成还能堵住侯府上下悠悠众口?翠玉,你来说?
翠玉跪地,将侯府内院的腌臜事一五一十道来。
随着那些明枪暗箭、冷嘲热讽的细节被揭开,众人眉头越皱越紧。
齐泽悔恨交加,今日才看清深宅妇人的手段,当面笑意盈盈,背后却将他们蒙在鼓里齐齐骗了。
齐澜却摇摇头,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娘...他会护着我。婆母她,我也是近日才知她是面甜心苦的,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不与他们计较便是...
你这傻孩子!姜氏一把将女儿搂进怀中,泪珠子簌簌落在齐澜肩头,在娘家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却要这般委曲求全...
转头狠狠瞪了眼齐泽,若不是当初他执意联姻,女儿何至于受这般委屈?
齐泽神色讪讪,满心皆是懊悔。
怀清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女,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侯府深宅里的暗流,远比表面上汹涌得多。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国公府时,门房突然来报:世子!云台侯夫妇、俞世子及俞家二公子,已在府外长跪半个时辰了...
让他们跪着!齐国公怒喝。
戚氏却抬手:开府门。
朱漆大门缓缓推开,只见云台侯夫人楼氏拽着俞林宝跪得笔直。
周围已有议论声纷纷:国公府太霸道,连亲家都不放过...
戚氏冷哼:果然被怀清说中,这楼氏又在作戏。
她快步上前搀扶楼氏,手上力道大得对方手腕瞬间红肿:亲家这是何苦?孩子犯错,怎能连累长辈?
戚氏镇北将军出来的,拳脚功夫比起上阵杀敌的将士是差点意思,但那力道却不是一般妇人能比。
儿子不孝,当娘的自该同罚。楼氏咬着牙忍着痛,跪在地上硬是挤出笑容,俞林宝瑟缩在旁,身上还带着昨夜被责罚的痕迹。
戚氏扫过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心中冷笑——这苦肉计,倒演得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