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战之后的那一夜,石小凡睡得格外深沉,如同昏死过去一般。
身体深处传来的细微酸痛感,并非来自创伤,而是某种力量剧烈爆发后又归于平静的余韵,一种酣畅淋漓后的疲惫与充实交织的奇特感受。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的意识漂浮在清醒与沉睡的边缘,昨日巷中每一个画面都如同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反复映现。
张浩那由嚣张转为错愕,再由错愕化为惊骇的扭曲面孔。
木棍在即将触及自己前那违反常理的、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
王磊中拳后那夸张的、虾米般蜷缩倒地的痛苦姿态。
以及最后,那几人如同被无形屏障推开般仓皇倒退,眼中充斥的难以置信与原始恐惧。
力量!
这种将局势、将他人命运瞬间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冰冷,残酷,却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迷人魔力。
它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彻底冲刷掉了他骨子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怯懦与幻想。
他彻底明悟,过去那种将自己缩在壳里,以为忍耐和退让就能换来安宁的想法,是何等的幼稚与可笑。
在这个看似秩序井然的校园丛林里,在某些角落,依旧奉行着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
对于张浩这种早已习惯了欺凌弱者来获取优越感的人来说,退让只会被解读为更大的软弱,只会刺激他们变本加厉的掠夺欲望。
他们不懂得以德报怨,只认得拳头和恐惧。
就像阴暗角落里的鬣狗,只会臣服于更强大的狮吼,而不会对羔羊的哀鸣产生任何怜悯。
昨天的巷战,是一次被迫的反击,也是一次对自己新获得力量的有效检验。
但石小凡清楚,那远远不够。
那更像是一次私下里的警告和冲突。
张浩或许会因此恐惧一段时间,但他那种扭曲的自尊心和混混习性,绝不会允许他真正咽下这口气。
一旦恐惧被时间冲淡,或者他找到了新的靠山、自以为是的依仗,报复必然会以更阴险、更恶毒的方式卷土重来。
石小凡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提防和被动接招。
他需要的是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他需要在学校这个他必须每日面对的环境里,建立起一道绝对的屏障,一个无人敢来轻易触碰的禁区。
那么,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趁对方惊魂未定之际,彻底碾碎张浩那点可怜的嚣张气焰。
必须将他打入恐惧的最深处,从灵魂层面摧毁他任何反抗或报复的念头。
必须立威!
而且,不能是在小巷那种僻静无人的私下场合。
必须选择一个更具象征意义、更能快速传递信息、半公开化的场所。
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至少是某些“目”之下),以绝对强势的姿态,为这场持续已久的霸凌画上一个不容置疑的、血腥的休止符。
地点,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确定了——学校二楼那个位于角落的男厕所。
那是张浩这类人习惯盘踞的“领地”,是他们课间吞云吐雾、交换脏话、顺便物色和欺凌弱小目标的“巢穴”之一。
那里人来人往,却又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隐秘性,是流言和恐惧发酵并快速传播的最佳温床。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
刺耳的广播体操音乐响彻校园,大部分学生如同潮水般涌向操场。
教学楼里顿时变得空旷而安静,走廊里只剩下零星的值日生和匆忙穿梭的脚步声。
石小凡没有随波逐流。
他平静地坐在座位上,直到教室里的人几乎走空,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二楼那个众所周知的“是非之地”。
越是靠近目的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快的混合气味就越是浓烈——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呛人烟味、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尿臊味、以及某种潮湿霉变的气息,共同构成了一种独属于这个地方的浑浊空气。
厕所门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划分着好学生与“混子”们的无形领地。
他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开了那扇有些掉漆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
厕所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白色的瓷砖墙面布满水渍和难以名状的污痕,几个隔间的门板有着不同程度的损坏和涂鸦。
空气中烟雾缭绕,辛辣的烟味是这里绝对的主调。
张浩果然在里面。
他正背对着门口,斜靠在冰冷的洗手池边,嘴里叼着烟,歪着头和旁边一个同样留着怪异发型、穿着改窄校裤的学生吹嘘着什么,不时发出夸张而刺耳的笑声,试图用音量来填补某种心虚。
王磊和赵强不在,估计昨天那结结实实的一拳和随之而来的恐惧,够他们消化一阵子,今天很可能都没敢来上学。
听到推门声,张浩和那个学生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回过头来。
当他们的目光聚焦,看清来人是石小凡时。
张浩脸上那刻意营造的嚣张笑容瞬间僵硬、凝固。
嘴角叼着的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长长的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的校服袖口上都浑然不觉。
他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内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根本无法掩饰的慌乱与惊惧,昨天巷子里那冰冷窒息的感觉、那无法理解的诡异画面,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但他毕竟混迹久了,尤其是在另一个小弟面前,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虚荣心强迫他迅速强装镇定。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试图压下内心的颤抖,甚至努力想挤出一个他惯有的、带着威胁和鄙夷的冷笑,试图重新夺回话语的主导权。
“哟?这不是……唔!!”
他习惯性的、带着辱骂前缀的嘲讽话语刚开了个头,甚至没能说完那个侮辱性的词汇。
石小凡动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甚至不足以形容其速度之快!
那是一种超越了常人视觉捕捉极限的爆发!
厕所里另外那个被叫做“瘦猴”的学生只觉眼前猛地一花!仿佛有一阵阴冷的风刮过!
根本没看清任何具体动作!
石小凡已经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贴身逼近张浩身前!
一只右手如同早已蓄势待发的毒蛇,又如同精准冷酷的机械臂,猛然探出!
五指成爪,精准地、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掐住了张浩的脖子!
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颈动脉两侧!
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
“呃啊!”
张浩那强装出来的冷笑和未尽的谩骂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深处,变成一声短促、痛苦而充满惊骇的闷哼!
他整个人被那股完全超出他体重和抵抗能力的可怕力量带着,双脚瞬间离地,完全失控地向后猛撞!
“砰!!!”
一声沉重而令人牙关发酸的闷响爆开!
他的后背、后脑勺毫无缓冲地、结结实实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毫无弹性的瓷砖墙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仿佛瞬间移位、抽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彻底懵了!
更让他魂飞魄散、彻底被恐惧吞噬的是——
石小凡掐着他脖子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继续稳定而恐怖地向上发力!
他的双脚竟然真的一点点地、彻底地离开了肮脏的地面!
虽然只是离地几厘米,但这种完全失去重心、生死彻底操于他人之手的悬空感,这种脖颈被死死扼住、呼吸被强行剥夺的窒息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怖和巨大的屈辱!
“嗬……嗬……咕……”
张浩的脸瞬间因为极度缺氧和惊骇而涨得通红发紫,进而泛起死灰般的白色,额头上、太阳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蜿蜒,眼球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动。
他双手如同溺水者般,死死地、用尽吃奶的力气抠住石小凡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腕,指甲甚至划破了对方的皮肤,留下浅浅白痕。
但他绝望地发现,那只手臂如同钢铁浇铸而成,又如同液压机械臂,稳定得可怕,纹丝不动!
他的所有挣扎,所有的力气,在对方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如同蚍蜉撼树,毫无意义!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最深沉的寒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浇灭了他所有虚张声势的勇气,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感受到眼前这个看似清瘦的同学体内,所蕴含的、足以轻易碾碎他生命的、非人的恐怖力量!
旁边的那个“瘦猴”学生早已吓傻了,魂飞魄散!
手里的烟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烫到了裤脚都毫无知觉。
他脸色惨白得如同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双腿剧烈地打着摆子,死死地把自己缩在墙角,恨不得能变成墙上的一块瓷砖,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动静引来那个煞神的注意。
石小凡的脸近在咫尺。
目光冰寒刺骨,深邃得如同万年冰潭,里面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冷漠和掌控。
仿佛他掐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件需要被镇压的物品。
他静静地欣赏着张浩因为窒息和恐惧而逐渐扭曲、失去血色的脸,欣赏着他眼中那彻底崩溃的、求饶的绝望。
直到感觉对方快要真正窒息昏迷时。
他才缓缓地、用一种低沉而平缓,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狠狠砸入张浩耳膜、砸入他灵魂深处的语调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令人心悸的终极威严。
“以前的所有事,到此为止。”
“听懂了吗?”
张浩如同听到了救赎的圣音,尽管这声音来自恶魔。
他拼命地、用尽身体最后一丝能调动的力气,幅度极大地、疯狂地点头,喉咙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咕……”的、极其可怜的、表示绝对臣服和哀求的呜咽声。
眼泪和鼻涕因为极致的惊骇早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你,和你那些剩下的狗腿子。”
石小凡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着张浩的瞳孔。
“以后,离我远点。”
“见到我,自动绕道走。”
“别再来惹我,别再来烦我,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任何碍眼的举动。”
“否则……”
石小凡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让张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恐惧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然后,石小凡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
动作看起来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随意。
轻轻地拍在了旁边干燥、光洁的白色瓷砖墙面上。
动作看起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灰尘。
但是——
当他的手掌慢条斯理地移开时。
那片原本完好无损的、坚硬的瓷砖墙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触目惊心的、微微向内凹陷的完整掌印!
掌缘轮廓分明!
甚至连一些主要的掌纹都依稀可见!
掌印周围的瓷砖釉面,呈现出一种遭受巨大冲击力后产生的、细微的、蛛网般的放射性裂纹!
仿佛那根本不是坚硬的陶瓷烧制品,而只是一块稍微结实点的石膏或者饼干!
这超越常理、近乎魔幻的一幕,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张浩仅存的所有意志力和心理防线!
也让墙角那个“瘦猴”学生双腿一软,差点真的瘫倒在地,裤裆处传来一阵可疑的湿热感!
这……这根本不是人!
这是怪物!是魔鬼!
张浩的眼中被极致恐惧彻底填满,所有的狠戾、嚣张、侥幸,在这一掌之下,彻底化为飞灰,湮灭殆尽。
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欲和彻底的屈服。
他拼命地、幅度大到近乎抽搐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般的哀鸣,表示绝对服从,绝对不敢再犯。
石小凡冷冷地注视了他几秒钟。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细细刮过他的灵魂,似乎在确认这份恐惧是否足够深刻,足够真实,足够持久。
然后,他才像是丢开一件沾染了污秽的垃圾一样,漠然地松开了手。
“噗通!咳!咳咳咳……”
张浩双腿彻底失去支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接重重地瘫跪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双手死死地捂着剧痛无比的脖子,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贪婪而又痛苦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污浊却宝贵的空气,身体如同筛糠般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鼻涕混作一团。
石小凡不再施舍给他任何一丝目光。
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一切,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洗手池边,拧开老旧的、带着锈迹的水龙头。
清澈的水流哗哗涌出。
他慢条斯理地、极其仔细地冲洗着刚才拍击过墙面的那只手,仿佛要洗去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连指缝都不放过。
水流声在这死寂的、只剩下剧烈咳嗽和压抑啜泣的厕所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洗完手,他抽出几张粗糙发黄的卫生纸,一反常态地、极其耐心地擦干手上的每一滴水珠,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然后,手腕轻轻一抖,将用过的纸团精准地抛进了几步之外的敞口垃圾桶内。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一眼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张浩,也没有瞥向墙角那个几乎要吓晕过去的“瘦猴”。
他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褶皱的校服衣领,抚平袖口,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的整理仪容。
然后,他从容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厕所门,走了出去,融入了门外走廊明媚的光线之中。
门内门外,仿佛是地狱与人间的分界线。
从这一刻起,某些根植于这个班级、这个年级很久的东西,被彻底、无情地碾碎并重组了。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的幽灵,以惊人的速度在课间的各个角落悄悄流传、发酵、变形,越传越神。
“听说了吗?浩哥在二楼厕所被石小凡给秒了!”
“真的假的?张浩?被那个……石小凡?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瘦猴当时就在旁边,据说都快吓尿裤子了!说石小凡一只手就跟铁钳一样,把张浩掐着脖子拎离了地面,差点当场掐死!”
“拎离地面?!还在瓷砖墙上按了个巴掌印?!深的都能看见纹路!你他妈编故事呢吧!”
“骗你我是孙子!瘦猴现在人还是傻的,问什么都哆嗦,脸白得跟刚从坟里刨出来一样!”
“我滴个老天爷……石小凡……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凶残了?”
“嘘!!!小声点!他过来了!别往那边看!”
当石小凡的身影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或者走廊时。
一种奇异的、近乎凝滞的安静会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难以置信的惊惧、燃烧的好奇、下意识的躲避,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那些曾经跟着张浩一起起哄嘲笑过、或是冷漠旁观过他遭受欺凌的人,此刻都会如同被灼伤般立刻低下头,或者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脏砰砰狂跳,不敢与他对视哪怕零点一秒。
而曾经嚣张不可一世、横着走的张浩,以及他剩下的那几个跟班,此后在学校里但凡远远看到石小凡的身影,真的会如同老鼠见了恶猫,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立刻手忙脚乱地、近乎狼狈地改变路线,远远绕道而行,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消失不见。
偶尔在楼梯拐角、小卖部门口避无可避地狭路相逢。
他们会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般猛地僵在原地,下意识地立正,深深地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身体紧绷得如同石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石小凡如同没有看到他们一样,面无表情地、步履平稳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才会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般,长长地、带着颤抖地松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校园霸凌闹剧,就这样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近乎碾压式的、冷酷的方式,彻底逆转,戛然而止。
石小凡并没有因此变得张扬或跋扈。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专注于自己的课堂、书本,以及那本藏在抽屉最深处、记录着非凡秘密的笔记本。
但他周身那种无形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如同实质般的气场,已经悄然形成,并且日益稳固。
他不再是被忽视、可以随意践踏的底层存在。
而是成了一个无人敢惹、无人敢试探、也无人能真正看透的……
特殊存在。
一个新的、由绝对力量和冰冷规则主导的时代,就这样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课间,在一间弥漫着污浊气息的厕所里,以一种最不普通的方式,拉开了它沉默而森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