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澄瑞轩。
此处本是王府内一处景致清幽的书斋,如今暂作了平儿处理府务之所。
自秦易起事之前,为保全她们,将平儿、晴雯、迎春、香菱等人秘密送往京外别庄安置。
待大局初定,王府整顿完毕,秦易方将她们一一接回。
其中平儿因处事稳妥,最先被接回府中,总揽内务。
轩外几株老桂花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透过雕花木窗弥漫进来,稍稍冲淡了室内因堆积账册文书而产生的沉闷气息。
平儿正坐在紫檀木大案后,纤纤玉指拨弄着算盘,凝神核对这个月的各项开支用度,眉头微蹙,显然有些账目颇为棘手。
忽然,门外传来丫鬟略显急促的禀报声。
“平儿姑娘,王爷回府了!仪仗已过二门,正往这边来呢!”
平儿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和算盘,起身快步走到一旁的金盆边净了净手。
又对着一旁玻璃水晶镜整理了一下略显松散的鬓发和衣襟。
刚收拾停当,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即门帘被挑起,秦易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虽面带连日操劳的倦色,凤眸之下有淡淡的阴影。
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不容逼视的威仪。
“王爷。”
平儿连忙上前,敛衽行礼,姿态恭谨而柔顺。
秦易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立刻有伶俐的丫鬟奉上温度刚好的香茗。
他接过,并未立刻饮用,只是握在手中,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账册,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府中近来一切可好?可有甚么烦难之事?”
“回王爷的话,”平儿垂首应道。
“府中内外,托王爷洪福,一切尚算安稳。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自王爷摄政的消息传开,这府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每日里收到的拜帖、礼单堆积如山,其中不乏一些宗室王府的女眷,甚至还有几位太妃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话里话外都想探探风声,或者请您关照其族中子侄。这些……都被妾身以王爷初理朝政、日理万机、无暇他顾为由,暂且搪塞回去了。”
秦易闻言,冷哼一声,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些人的鼻子倒是灵光得很,消息传得飞快。不必理会,如今正是非常之时,京城内外耳目混杂,府中一切务必从简,低调行事,莫要授人以柄。”
“是,妾身明白。”
平儿恭顺应下,随即又禀报道。
“晴雯妹妹前日已从城外的云蔚山庄回来了,一路平安,眼下正在后面漪澜苑歇着。她带着烁儿在外这些时日,虽是安稳,却也挂心王爷,如今回来,气色倒好。”
她略顿,继续道:“迎春妹妹和香菱是昨日接回的,舟车劳顿,已安排歇下,如今也都安好。只是湘云那丫头……”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怜惜。
“史家出了那样的事,她听闻后,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一天,任谁劝也不听,眼睛都肿得像桃儿一般。接她回府时,人还恹恹的。”
秦易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了些。
“让湘云好生歇着,莫要太过伤神。史家之事,乃其父兄咎由自取,与她一个闺阁女儿家无干。传我的话下去,府中上下,任何人不得因史家之事对湘云稍有怠慢轻视,一切份例照旧,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妾身记下了。”
平儿轻声应道,迟疑了片刻,抬眼看了看秦易的神色,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王爷,如今您已贵为摄政王,权倾朝野,威加海内。按朝廷规制,亲王内帷……也该有个明确的章程了,否则长此以往,名分未定,只怕底下人不知分寸,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她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
秦易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府里这些女眷的地位需要明确,否则容易引发内斗和混乱。
秦易自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平儿那张温婉而不失精明的脸上,反问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更为妥当?”
平儿见他没有不悦,心中稍定,谨慎地回答道。
“按《皇室典制》所载,亲王可设侧妃四位,位同从一品诰命。晴雯妹妹虽出身不高,但为王爷诞下长子,功在社稷,于情于理,当居其一。迎春妹妹乃荣国府嫡出小姐,身份尊贵,性情温婉,亦当有一席之位。香菱性子柔顺怯懦,先以庶妃之位待之,日后观其行止再定。至于妾身……”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低下头去,声音更轻了几分,“但凭王爷安排,妾身绝无怨言。”
秦易静静听完,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沉思良久,方才开口。
“你所言,确有道理。名分不定,确实易生事端。不过……”
他话锋一转。
“眼下朝局初定,百废待兴,本王立足未稳,还不是大张旗鼓请封侧妃的时候,以免树大招风,引来更多非议。”
他看向平儿,做出决断。
“这样,府中一应内务,仍由你总揽,晴雯、迎春从旁协助。她们二人的份例、用度、仪仗,皆暗中按侧妃的规格操办,一应供给,不得有误。其余诸女,仍按旧例。待朝中局势彻底稳定,根基牢固之后,再行正式的册封之礼,公告宗人府与天下。”
“是,妾身谨遵王爷吩咐。”
平儿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番建议得到了认可。
且自己“总管”的地位依然稳固,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只是恭顺地应下。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孩子响亮而委屈的啼哭声。
紧接着是晴雯那带着几分焦急和宠溺的、特有的清脆嗓音在柔声哄着。
“哦哦哦,烁儿不哭,烁儿乖,爹爹回来了,一会儿就见着了……”
秦易脸上那惯常的冷硬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甚至眼底都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吩咐道。
“去,把烁儿抱来我瞧瞧。”
很快,晴雯便抱着秦烁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较为正式的藕荷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为了迎接秦易归来特意打扮过。
见到端坐于上的秦易,她眼圈顿时就红了,鼻尖一酸,带着哭腔唤道。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话语中充满了依赖与委屈,离府别居这些时日的担忧与思念,似乎都在这一声中倾泻出来。
秦易从她手中接过孩子。
小家伙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许是刚哭过,眼圈还红红的,睁着一双酷似秦易的、乌溜溜宛若黑曜石般的大眼睛。
这一刻,仿佛宫闱厮杀的残酷、朝堂博弈的诡谲、权力斗争的冰冷。
都被这纯真无邪的凝视驱散得远远的,心中只余下一片难得的、暖融融的天伦之乐。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母子了。”
秦易抱着沉甸甸的儿子,对眼眶含泪的晴雯温声说道,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往后就安心在府里住下,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告诉平儿。你的首要之事,便是好生将烁儿抚养长大。”
晴雯用帕子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连连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得到消息的迎春和香菱也相携赶来。
她们亦是刚回府不久,见到秦易平安归来,皆是喜形于色,上前见礼时声音都带着哽咽。
就连眼睛依旧红肿、精神萎靡的史湘云,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强打着精神前来问安,虽然笑容勉强,但礼数周到。
看着眼前这些环肥燕瘦、性情各异的女子,或明艳,或温婉,或天真,或怯懦,秦易那惯常冷硬的心肠,也不由得泛起一丝难得的暖意与平和。
她们,或许是他在这冰冷无情、充满算计与杀戮的权谋世界中,所能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情与牵挂了。
然而,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与温馨,并未能持续太久。
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仓那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轩外,他甚至没有等待通传,便快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对着秦易低声道。
“王爷,刚接到密报,南安郡王联合了西宁郡王、东平郡王等几位在宗室中颇有声望的长老,正在其封地秘密会盟,似在密谋……欲拥立雍和帝那位尚且年幼的九皇子为太子,并试图联络边境几位态度暧昧的节度使,意图形成内外呼应之势,逼王爷……还政于皇室!”
秦易眼中刚刚泛起的些许柔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数九寒冰般的凛冽杀机!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儿子,交还到晴雯手中。
“看来,总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逼本王将刀磨得更利一些。”
他转向平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决断。
“府中之事,就全权交予你了。传令下去,即日起,王府内外加强戒备,护卫增加一倍,各处门禁严加盘查!没有本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府门,包括各房女眷,若无要事,亦尽量减少外出!”
“妾身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
平儿心头一紧,知道风雨将至,连忙郑重应下。
秦易不再多言,大步向外走去,刚刚因宫变胜利而获得片刻平静的朝堂局势,转眼之间,又将迎来新的、或许更加猛烈的风波。
而这一次,秦易决心要用最雷霆万钧的手段,让所有仍在暗中窥伺、心怀侥幸的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
这大厦的天下,从今往后,已经彻底改姓秦了!
任何敢于挑战这一铁律的人,都将被无情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