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像淬了冰的毒针,隔着门缝,精准地扎在苏清欢身上。
林越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完了。
芭比q了。
这下别说进去了,能不能活着离开这条街都是个问题。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就立刻拉着苏清欢上演京城版速度飞升。
然而,那只眼睛只是冷漠地盯了片刻,似乎在评估地上那个撒泼打滚、毫无形象可言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苏清欢的哭嚎声还在继续,调子拐了十八个弯,堪比专业哭丧。
“我没你这样的相公!你个负心汉!连串糖葫芦都舍不得!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狗了!呜呜呜……”
林越:“……”
大姐,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咱们是疯,不是狗血伦理剧啊!
门内的杀意,似乎随着她这番哭闹,诡异地消散了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不耐烦的嫌恶。
“吱呀——”
门,被彻底拉开。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男人站在门后,身形干瘦,像一根立着的竹竿。他看都没看林越,目光径直越过他,落在了地上的苏清欢身上。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坨……不,两坨会移动的垃圾。
“进来。”
沙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充满了被噪音污染后的暴躁。
“把她嘴堵上,再叫唤,就割了她的舌头。”
林越愣住了。
这就……进来了?
这也行?!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疯癫到极致的行为艺术,竟然真的成了最完美的通行证!
林越连忙点头哈腰,脸上堆起谄媚又惶恐的笑容,一把从地上拽起还在“呜呜”的苏清欢。
“是是是,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我马上就让她闭嘴!”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捂住苏清欢的嘴,连拖带拽地跟着黑衣人走进了门内。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与声。
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淡淡血腥味和劣质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和他想象中的杀手窝点完全不同。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喧哗吵闹。
只有一条狭窄、幽暗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嵌着几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黄,将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异。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他们三人的脚步声,以及苏清欢被捂住嘴后,发出的“呜呜”挣扎声。
林越一边要扮演好一个被疯婆娘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倒霉蛋,一边还要拼命观察四周。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走廊两侧似乎有不少房间,但房门都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漏出,仿佛一个个蛰伏着猛兽的洞穴。
穿过走廊,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地下厅堂。
厅堂里陈设简单,几张黑漆木桌,几个蒲团,正中央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那人同样一身黑衣,但料子明显要好上许多,他面前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温着一壶茶。他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那种。
但他手中,正拿着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短刃。
刀刃极薄,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干瘦男人,快步上前,在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擦拭短刃的男人动作一顿,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扫过林越那一身暴发户的行头,又落在了被林越死死捂住嘴、还在不停挣扎的苏清欢身上。
那张涂得跟鬼一样的脸,配上那一身红配绿的灾难性穿搭,视觉冲击力堪称毁灭级。
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比门口那个还要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林越心中警铃大作。
这位,恐怕就是此地的头儿了。
他赶紧松开苏清欢,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大王饶命!哦不,好汉饶命!我们夫妻二人是来京城投亲的,谁知走错了路,我这婆娘她……她这里有点毛病!”
林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痛与无奈。
“她一犯起病来,就六亲不认,刚才冲撞了各位好汉,实在是我管教不严,我给各位磕头了!砰!砰!砰!”
说着,他真的就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尊严?
在小命面前,尊严算个屁!
苏清欢一被松开,立刻获得了自由,她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但她并没安分,一双被胭脂糊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下厅堂。
“相公,这里好黑啊,我们回家吧,我想睡觉觉了。”
她说着,竟然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就朝着主位上那个男人走去。
“这位大叔,你这凳子看起来好舒服,借我坐坐好不好?”
林越的魂都快吓飞了。
姑奶奶,你别玩脱了啊!那是你能坐的吗?那是阎王爷的座位啊!
厅堂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周围几个角落里,原本如同雕塑般的黑影,齐齐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主位上的男人,也就是此地分舵的舵主“鬼影”,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清欢一步步向他靠近。
林越跪在地上,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只要苏清欢再往前一步,她,和他,都会在瞬间变成两具尸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清欢走到离鬼影只有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她歪着头,指着鬼影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一副画工粗糙的山水图。
“呀!蝴蝶!好漂亮的蝴蝶!”
她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拍着手,绕过鬼影的桌子,径直朝着那副画跑了过去。
鬼影:“……”
林越:“……”
在场的所有杀手:“……”
画上明明是几座孤山,连根鸟毛都没有,哪来的蝴蝶?
这女人,是真的疯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鬼影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白痴似的无语。
他甚至懒得再看苏清欢一眼,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的林越身上。
“你们是做什么的?”
林越心中稍定,知道暂时保住了一条狗命。
“回好汉的话,小人是……是江南来的绸缎商人,来京城想盘个铺子……”他开始胡诌自己早就编好的一套说辞。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个去“抓蝴蝶”的苏清欢,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撞在了墙边的多宝阁上!
那架本就看起来不太结实的多宝阁,被她这么一撞,轰然倒塌!
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摆件,碎了一地。
“哎哟!”
苏清欢一屁股坐在碎片堆里,揉着脑袋,一脸无辜。
鬼影的脸,彻底黑了。
这已经不是嫌恶了,而是出离的愤怒。
他的地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放肆!哪怕是个疯子!
“把这两个废物,给我拖出去,处理掉。”
鬼影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命令。
立刻,两个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一左一右,朝着林越和苏清。
林越的心沉到了谷底。
演砸了。
玩脱了。
终究还是要动手了吗?
他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就在那两个黑衣人即将碰到苏清欢的时候。
坐在碎片堆里的苏清欢,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伸手从一堆碎瓷片里,捡起了一个东西。
“咦?这是什么?好像个小牌牌。”
她举起手中的东西,好奇地晃了晃。
那是一块通体乌黑的玉牌,约莫半个巴掌大小,质地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玉牌的正中央,用阳刻的手法,雕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篆体大字。
——“张”。
在看到那个字的一瞬间,林越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
国舅爷,张承!
这个玉牌,分明就是张氏家族内部核心人员才会持有的身份令牌!
几乎是同一时间,厅堂内所有杀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鬼影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第一次,出现了惊骇与慌乱交织的神色。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死死地盯着苏清欢手中的那块玉牌,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东西,是影阁与那位大金主之间最重要的信物之一,一直被他藏在多宝阁最顶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
怎么会……
怎么会被一个疯婆子,就这么撞了出来?!
完了!
彻底完了!
刚才的暴露,是身份的暴露,还可以补救。
而现在的暴露,是核心机密的暴露!
林越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瞬间明白了。
苏清欢不是失误,她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从撞向多宝阁的那一刻起,她的目标,就是这个暗格!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给我!”
鬼影厉喝一声,身形如电,朝着苏清欢扑了过去,目标直指她手中的玉牌。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鬼影动身的那一刻,原本还坐在地上,一脸痴傻的苏清欢,动了。
她的动作更快!
只见她手腕一翻,那块玉牌便被她收回袖中,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从发髻中抽出一根长长的银簪!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手中的银簪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弧线,直刺鬼影的咽喉!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痴傻、疯癫、无辜,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与凌厉。
那双被胭脂糊得一塌糊涂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比鬼影手中的短刃,还要锋利!
“叮!”
一声脆响。
鬼影反应极快,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身形,用手中的短刃格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火星四溅。
两人一触即分。
鬼影落在三步之外,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而苏清欢,则借着这股力道,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稳稳地落在林越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整个厅堂,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惊天反转,给震懵了。
前一秒还是个撒泼打滚的疯婆娘,下一秒就成了身手高绝的顶尖刺客?
这是什么情况?!
鬼影握着短刃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处一阵发麻。
他死死地盯着苏清欢,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到底是谁?”
苏清欢随手抹了一把脸,将那颗硕大的媒婆痣给蹭掉了一半,露出一小片光洁的皮肤。
她咧嘴一笑,红得像血的嘴唇,配上那张花里胡哨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你猜?”
“杀了他们!”鬼影彻底暴怒,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一个不留!”
周围的黑衣杀手如梦初醒,瞬间反应过来,齐齐拔出武器,从四面八方,朝着林越和苏清欢包围而来。
森然的刀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厅堂。
林越的心脏狂跳。
刺激。
太刺激了!
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身形算不上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喂,说好的演戏,你这直接把人家后台都给掀了,是不是有点过了?”
苏清欢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的笑意。
“基本操作,勿6。”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两个杀手已经挥刀砍来。
苏清欢手中的银簪,在空中划出两道绚烂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