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无名的泪·枷锁悲歌
灭世梵音如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穿透混沌，扎进每一寸残存的天地法则里。
幽冥教主悬立于血色祭坛之上，黑袍在音浪中狂舞如活物，七窍淌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如墨的怨念。他双手结印的速度已超越凡人视线捕捉的极限，每一道印诀落下，祭坛中央那团凝聚了百万生灵七情六欲的光球便暴涨一分，从最初的浑浊灰蒙，逐渐染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流光——喜、怒、哀、惧、爱、恶、欲，此刻全成了撕裂神魂的利刃。
“哈哈哈……听！这是天地崩塌的序曲！”教主的笑声混在梵音里，时而尖利如婴啼，时而沉闷如雷鸣，“无名神魔？不过是块腐朽的旧枷锁！今日便让尔等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新生！”
梵音所过之处，景象惨烈得令人肝胆俱裂。
天剑阁幸存的弟子们结成守护剑阵，剑光在音浪中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过三息功夫，最外围的十数名弟子便七窍流血，手中长剑哐当落地，眼神涣散如失魂木偶，下一刻身躯便化作飞灰——神魂已被梵音绞成齑粉。
百草堂的医修们祭出丹炉，想以丹火温养心神，却见丹炉表面瞬间爬满蛛网状裂痕，炉中丹药齐齐爆碎，药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反倒成了催命符。一名白发苍苍的长老抱住心口，喉头涌上腥甜，望着下方村落里成片倒下的凡人，浑浊的老眼中滚下两行血泪：“天道……何辜啊……”
万妖谷的妖族战士们皮毛倒竖，妖丹在体内疯狂震颤，最孱弱的几只小妖当场妖丹碎裂，现出原形抽搐不止。青羽护在白劫莲情身侧，双翅展开如遮天蔽日的伞盖，翅羽却在梵音冲击下一片片脱落，露出渗血的皮肉：“圣女……快走！这声音……抗不住！”
南天亦峰身后的轮回之门虚影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门扉上雕刻的轮回图案正在扭曲、淡化。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将道祖轮回秘集运转到极致，试图以轮回之力缓冲梵音冲击，可那声音根本无视时空界限，直接钻进识海深处。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属于“薪火”的传承正在被一点点剥离，那些关于守护、关于人族存续的信念，正被梵音中蕴含的毁灭意志啃噬。
“亦峰！”封月败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她单膝跪地，败月钩插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天魔神谭诀的残力在体内翻涌，与梵音中的魔性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让她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碎了一般。她看着南天亦峰摇摇欲坠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别硬撑！留着命……还有用！”
白劫莲情紧握着焰圣无极天刀的刀柄，刀身传来阵阵哀鸣。冰莲异火在她体表跳跃，却只能勉强护住心脉。她能感觉到，刀魄中蕴含的焰圣传承正在被梵音侵蚀，那些关于“焚尽枷锁”的真意，此刻竟与梵音中的毁灭意志产生了诡异的共鸣，让她险些控制不住刀势。她望向远处那道始终沉默的身影，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连无名神魔，也挡不住这灭世之音吗？
最前方，南宫情柔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没有强大的防御功法，没有霸道的神兵利器，唯有那身温润的创生之息。此刻，这缕源自生命法则的光芒已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身后数十名幸存的老弱妇孺护在其中。梵音撞击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次撞击，情柔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嘴角的血迹便扩大一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创生之息正在飞速消耗。那些被她护在身后的生命气息，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想起不久前在村落里，那些村民临死前望着她的眼神，有绝望，有不甘，还有一丝微弱的期盼。她想起无名神魔那双眼眸，空寂得像万古寒冰，却又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波动。
“不能……倒下……”情柔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她抬起头，望向幽冥教主的方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生命……不是用来被如此践踏的！”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女娃娃……别硬撑了……”是苦竹僧，他拄着半截竹杖，袈裟早已被血浸透，“这等灭世之劫……非人力能挡……让老衲来……”
“大师！”情柔回头，见苦竹僧正欲燃烧自身佛元，急忙阻止，“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些人……我还能护得住！”
苦竹僧望着她眼中的坚定，浑浊的老泪滑落：“痴儿……痴儿啊……”
而在这片绝望的中心，无名神魔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
天地枷锁劫悬浮在他身前，混沌色的杖身表面，那些奇异的符文正在飞速闪烁，发出“嗡嗡”的悲鸣。梵音冲击在他身上，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却始终无法穿透他体表那层淡淡的混沌光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稳固的防御，早已摇摇欲坠。
天魔言劫，源自幽冥教主对人心的极致掌控，以七情六欲为引，直指神魂本源。而他，身为天地枷锁所化，本无神魂，只有一段被刻在本源中的使命——修复枷锁，或是毁灭枷锁。可不知从何时起，在他空寂的意识里，开始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南宫情柔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废墟中望着他，问他“为何见死不救”时的倔强。
是白劫莲情引动冰莲异火，在忘忧谷中为他分担压力时的决绝。
是南天亦峰怒视着他，吼着“你若为祸，我天剑阁第一个不饶你”时的热血。
是封月败天挥舞着败月钩，狂笑着“你的对手是我”时的桀骜。
是慕容情轩抚摸着天衍罗盘，轻声说“你是天地变数”时的笃定。
是孤独无伤始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无论生死都不离不弃的忠诚。
这些画面，像一颗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空寂的意识里漾开圈圈涟漪。他不懂这些情绪的名字，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本源中悄然改变。
此刻，听着耳边那毁天灭地的梵音，看着眼前那一幕幕生灵涂炭的景象，他的意识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看到南宫情柔的屏障正在变得透明，看到她七窍流血却依旧不肯后退的身影。
他看到孤独无伤不知何时已挡在他身前，那道始终沉默的影子正在梵音中变得越来越稀薄，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看到南天亦峰身后的轮回之门裂痕扩大，看到白劫莲情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看到封月败天强行压制着体内魔性，看到苦竹僧闭上眼开始诵经，看到那些幸存的生灵在绝望中祈祷……
这一切，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本源之上。
“嗡——”
天地枷锁劫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杖身表面的符文光芒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崩碎。
幽冥教主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哈哈哈！撑不住了吗？无名神魔！你的时代……该结束了！”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那团七色光球瞬间暴涨，灭世梵音的威力陡然提升数倍！
“噗——”
南宫情柔的屏障应声而碎，她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撞在一块断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后的老弱妇孺发出一阵惊呼，瞬间暴露在梵音之下。
“不！”情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一般，连调动一丝创生之息都做不到。她眼睁睁看着一名孩童在梵音中眼神涣散，小小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和那些幸存者身前。
是无名神魔。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天地枷锁劫重新悬浮在他身前。混沌色的杖身表面，符文再次亮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而在他的眼角，一滴暗金色的液体缓缓滑落。
这滴液体很轻，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在坠落的瞬间，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嘀嗒”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那是无名神魔的泪。
一滴从未有人见过，甚至从未有人想过会存在的泪。
泪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了天地枷锁劫的杖身之上。
“轰——！”
仿佛点燃了某种禁忌的火焰，天地枷锁劫瞬间爆发出万丈光芒！混沌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混沌色。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灭世梵音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变得微弱下去。那些被梵音侵蚀的生灵，身上的痛苦减轻了许多，涣散的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
幽冥教主脸上的狂喜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是什么力量？！”
无名神魔缓缓抬起头，望向幽冥教主的方向。他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吾名……‘镇’！”
话音落下，天地枷锁劫突然爆发出无数道混沌色的法则锁链，这些锁链没有攻向敌人，而是反向缠绕而上，将无名神魔的身躯紧紧捆住。
“咔嚓……咔嚓……”
锁链收紧的声音清晰可闻，无名神魔的身躯上，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暗金色的血液从裂痕中渗出，滴落在大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灼烧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他在以自身为祭，强行中断天魔言劫！
“疯子！你这个疯子！”幽冥教主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他疯狂地催动着七色光球，试图将梵音再次提升，“你这样做，会彻底崩碎的！你会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无名神魔没有理会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源正在快速崩解，那些关于“修复”或“毁灭”的使命，正在被一种更强烈的意志取代。
他低头，望向下方。
南宫情柔正望着他，眼中含着泪，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白劫莲情握紧了天刀，冰莲异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南天亦峰重新站直了身躯，轮回之门的虚影再次变得凝实。
封月败天抹去嘴角的血迹，败月钩上重新燃起了斗志。
苦竹僧的诵经声变得更加洪亮。
那些幸存的生灵，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无名神魔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
然后，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镇——！”
一声低沉的喝令，从他喉咙深处传出。
天地枷锁劫爆发出最后的光芒，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法则锁链突然绷直，然后齐齐断裂！
随着锁链的断裂，那道灭世梵音戛然而止。
幽冥教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飞出去，七色光球瞬间崩碎，七情六欲的本源精粹四散飞溅。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体内的魔元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不……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而无名神魔的身影，在光芒散去后，变得有些透明。他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两道更加恐怖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影渊与织命者，终于等到了最佳时机。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凝聚起来。
然后，他迈开脚步，向着那两道恐怖的气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在震颤。
每一步落下，他的身影都更加透明一分。
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仿佛在说：
此身为锁，亦为钥。
终结，由吾开始。
孤独无伤的魂影在他身后浮现，这一次不再是沉默跟随，而是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按在无名（镇）的后背。精纯的轮回之力如溪流汇入江海，让那透明的身躯稍稍凝实。“主……此路，吾陪你。”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如磨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南宫情柔挣扎着站起，创生之息在她掌心重新凝聚，化作一道翠绿的光带，遥遥缠向无名的身影。“等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你说过……宿命未至！现在，还不是终结的时候！”光带触及无名衣角的刹那，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回，却在他身后留下一串摇曳的光点，如引路的星辰。
白劫莲情握住焰圣无极天刀，冰焰在刀身熊熊燃烧，映亮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影渊与织命者，本就欠我妖族血债！”她对南天亦峰与封月败天扬声道，“你们护好苍生，这两个杂碎，我来会会！”话音未落，人刀合一化作一道流光，竟抢在无名身前，迎向那两道逼近的恐怖气息。
南天亦峰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轮回之门虚影在他身后轰然洞开，门内传来阴阳轮转的轰鸣。“白劫圣女说得对！”他沉声道，“封月，随我布轮回阵！就算拼尽此身，也要为无名争取一线生机！”
封月败天咧嘴一笑，败月钩在她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魔性褪去后的眼眸清亮如洗。“一线生机？”她身影一闪，落在轮回阵眼的另一侧，“老子要的是让那两个混蛋，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而此刻的无名（镇），正踏着满地疮痍前行。身后的喧嚣与战吼仿佛都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他眼中只剩下那两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影渊周身缠绕着扭曲的法则碎片，织命者指尖流淌着若隐若现的命运丝线，两者气息交织，竟形成了一道吞噬一切的灰色漩涡。
“枷锁碎，纪元灭。”影渊的声音穿透虚空，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你既已悟‘镇’，便该知晓，逆势而为，唯有湮灭。”
织命者轻笑，如碎玉落盘，却藏着刺骨的寒意：“天地本就不该有锁。你我同源而异途，何不携手，让这腐朽的秩序，彻底归零？”
无名（镇）没有回应。他只是举起了那柄已布满裂痕的天地枷锁劫，混沌色的杖身与他透明的身躯共振，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嗡鸣。
距离影渊与织命者，只剩三步之遥。
他停下脚步，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正在燃烧的战场，望了一眼那道翠绿的光带，望了一眼那道冰焰刀光，望了一眼那扇缓缓转动的轮回之门。
然后，他将天地枷锁劫猛地刺入自己的神核。
“轰隆——！”
比烈日更炽烈的光芒骤然爆发，瞬间吞噬了三道身影，也吞噬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