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雨幕下的渔村
暮春的雨来得急,铅灰色的云压得低,像块浸透水的棉絮罩在渔村上空。浪头撞在码头的青石板上,碎成白沫又扑上来,打湿了系船的棕绳。阿海蹲在自家茅草屋的屋檐下,踮着脚用竹笠接着漏雨——茅草顶被风掀开了几片,水线顺着裂开的竹篾往下淌,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阿海手一抖,竹笠掉进泥水里。他顾不上捡,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见母亲蜷在褪色的蓝布被子里,额角覆着细汗,指尖死死攥着被角。“阿娘,”他声音发哑,“我再去灶上温碗姜茶?”
“不用。”林氏拉住他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海儿,把窗关紧些……这雨,怕是要下整夜。”
阿海应着,转身去拢竹窗。风裹着海腥味灌进来,他瞥见窗外——祠堂方向飘来零星的火光,村民们举着伞挤在廊下,交头接耳的声音被雨声剪得支离破碎。
“听说了吗?东头王阿婆的孙儿去鹿妖洞采蘑菇,至今没回来!”
“何止!上月张猎户的狗跑丢了,找到的时候……喉咙都烂了!”
“老辈人说那洞是鹿妖窝,专吃贪心的人……”
转折·药方与禁忌
夜里,雨势稍歇。阿海蜷在灶前的草堆上假寐,听着母亲在里屋压抑的喘息。忽然,木门吱呀一声,郎中背着药箱摸黑进来,灯芯噼啪炸响,照见他鬓角的湿发。
“林嫂子这病……”郎中捻着胡须,药箱里铜铃轻响,“寻常汤药怕是压不住了。往深山里走三十里,有个青鸾谷,谷中有血灵芝,或能吊住一口气。”
“血灵芝?”阿海猛地坐直,“郎中叔,那东西……真能救命?”
郎中叹了口气:“我只听说长在阴湿的灵泉边,可那地方……”他压低声音,“靠近鹿妖洞。”
窗外炸响一声惊雷。阿海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母亲在里屋轻唤:“海儿,是郎中来了吗?”他忙应着,扶郎中出去,回来时摸黑翻出压箱底的铜镜——镜面蒙着水汽,却映出他发红的眼尾。
他记得祖母临终前的夏夜,摇着蒲扇给他讲古早的事:“咱渔村从前闹过一场大疫,河水臭得能熏死鱼。后来有对白鹿从海上来,一头撞碎了污染的泉眼,一头用角挑来仙草……”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鸟扑棱棱飞过,祖母的笑声戛然而止:“可惜啊,后来有人说它们贪了供品,变了妖怪……”
此刻,阿海摸到枕头下硬邦邦的东西——是母亲一直收着的《百妖志》,纸页泛黄,夹着干枯的艾草。他借着月光翻开,一幅褪色插图跃入眼帘:两头鹿并肩立在灵泉边,一头遍体银辉如月光,一头皮毛墨黑似夜海,鹿角交缠成守护的姿态。
书页间飘落半张药方,是祖母的字迹:“血灵芝,鹿灵守处,需以赤子心求。”
抉择·少年的誓言
天未亮,阿海已背起竹篓。竹篓里装着晒干的虾干、半袋糙米,还有母亲塞给他的平安符——红绳磨得发亮,坠着枚铜铃铛。老船工蹲在码头补渔网,见他要登船,扔过来个油纸包:“这是晒干的薄荷,晕船时含一片。”
“王伯,”阿海攥紧船桨,“您说鹿妖洞近日邪气重……”
“邪气?”老船工浑浊的眼睛扫过他苍白的脸,“我活了六十年,只见过那洞前的礁石上全是鹿蹄印。倒是人心……”他咳嗽一声,“你娘的病,真非那灵芝不可?”
阿海没说话,解开系船的缆绳。小船晃了晃,滑入晨雾弥漫的海面。他回头望了眼渔村,茅草屋的屋顶还在滴水,母亲的窗户却亮着灯——许是她又咳醒了。
“阿娘,等我。”他低声说,船桨划开水面,溅起的浪花里,似乎闪过一对鹿角的影子。
雾气渐浓,前方传来隐约的涛声。阿海握紧船桨的手背上暴起青筋,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鹿妖的利爪,还是……被误解百年的真相。但至少此刻,他必须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