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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那一声裹挟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惊雷般滚过王府上空,震得屋檐下的尘土都簌簌落下。

思过堂内,冷焰背靠着冰冷墙壁,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警惕。成功了,叛军果然依图攻破了磐石堡,给了萧绝沉重一击。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萧绝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的反扑。

门外,混乱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压抑的惊呼声迅速逼近思过堂。

“砰!”

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驱散了昏暗,映照出冷焰苍白却平静的脸。

两名身穿玄甲、面色冷硬的亲卫率先闯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室内,随即分立两侧。紧接着,一个高大、压抑着无尽暴怒的身影,堵在了门口,阴影几乎将整个门框填满。

萧绝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暗绣云纹的墨色锦袍,但衣襟上却沾染了几点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不知是那传令兵的,还是他盛怒之下亲手处置了哪个倒霉鬼所溅上的。他的脸色是一种可怕的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翻涌着近乎实质的杀意和风暴,死死钉在冷焰身上。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迈步,一步一步地走进思过堂。沉重的军靴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窒的闷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脏上。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凝固。那两名亲卫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头埋得更低。

冷焰挣扎着想站起来,似乎因为虚弱和恐惧而力不从心,最终只是瑟缩着向墙角又缩了缩,垂着头,露出一段脆弱苍白的脖颈,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王…王爷…」

萧绝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手指猛地扼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面他眼中那场毁灭性的风暴。

「磐石堡丢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血腥气,「十万石军粮,被付之一炬。三千守军,无一生还。」

他的手指力道极大,冷焰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几乎要被他捏碎,疼得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她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震惊、恐惧和茫然,仿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因为他的暴怒而颤抖。

「王…王爷…妾身…妾身不知…」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泪水滑落,混和着脸上的灰尘,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不知?」萧绝猛地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每一寸表情里找出破绽,「就在你被关进这里之后!就在本王刚刚给你看过新布防图之后!那些犹如丧家之犬的叛军,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捅穿了磐石堡最薄弱的几个新防御点!」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淬毒的鞭子抽打在空气里:「你告诉本王,这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冷焰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泪流得更凶,拼命摇头,发髻散乱,几缕黑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上,看起来无助到了极点:「没有…妾身没有…王爷明鉴…妾身一直在这里,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如何能…能通敌…王爷…妾身冤枉…」

她哭得气息不稳,加上手腕的伤和一夜的煎熬,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冤枉?」萧绝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冰寒,「你的冤枉,代价是本王三千精锐和十万石粮草!」

他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刮过她全身,最终落在她依旧红肿渗血的右手腕上。那里,伤口因为之前的划破和之后的摩擦,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手腕怎么了?」他冷不丁地问道,语气莫测。

冷焰似乎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将手腕藏起来,声音哽咽:「没…没什么…昨日不小心…磕碰到了…」

「磕碰?」萧绝松开她的下巴,却猛地抓住她的右腕!

「啊——!」剧痛袭来,冷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痛得几乎蜷缩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萧绝却丝毫不为所动,手指如铁钳般箍着她受伤的手腕,甚至恶意地微微用力碾压,阴冷地盯着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是什么样的磕碰,能磕出这样深的口子?嗯?倒像是…自己用什么东西划破的?」

他在怀疑!怀疑她用自残的方式传递消息!比如血书!

冷焰痛得几乎晕厥,眼泪汹涌而出,语无伦次地哭道:「没有…不是…是昨日王爷推开妾身…妾身撞到了桌角…那桌角有裂开的木刺…划…划到了…好痛…王爷…求您…好痛…」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那模样不像作伪。而且,昨日在书房,他盛怒之下的确狠狠推过她,她撞到书案角也完全合理。书案老旧,有木刺更是寻常。

萧绝眯着眼,审视着她每一分细微的反应。她的痛苦如此真实,她的说辞也看似毫无漏洞。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冷眼看着她脱力般瘫软在地,捂着手腕低声啜泣。

思过堂内一时只剩下冷焰压抑的、痛苦的哭泣声。

萧绝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空荡破败的屋子。屋顶那个缝隙?他抬眼看去,目光锐利。但那缝隙极其狭小,且布满蛛网,根本不像是有人动用过的痕迹。更何况,外面一直有守卫,若有人从屋顶动手脚,不可能毫无察觉。

难道…真的不是她?

可那 timing 太过精准,精准得让他无法不怀疑!不是她,又会是谁?军中还有别人的眼线?能如此快得到新布防图并传递出去?

他的脸色阴沉不定,各种念头在脑中飞速盘旋。他知道,此刻就算打死冷焰,如果她咬死不松口,没有确凿证据,他也无法真正定她的罪。毕竟,她名义上还是北狄公主,是和亲王妃,无缘无故处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心底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扭曲的念头也在作祟——他不想就这么让她轻易死了。如果真是她做的,那这个女人就远比他想象的更有趣、更带劲!他要把她彻底扒皮抽筋,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再慢慢地、一点点地碾碎她!

「来人。」半晌,萧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其中的寒意却更甚。

「属下在!」亲卫立刻躬身。

「将王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冷焰身上,如同看着一个死物,「送回废院,加派人手看守,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是!」

「另外,」他补充道,语气森然,「传医女过去,给她看看手腕。」

他要让她活着,好好地“活着”,活到他揪出狐狸尾巴,或者玩腻了的那一刻。

「是!」

两名亲卫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几乎虚脱的冷焰从地上拖起来,架着她向外走去。

经过萧绝身边时,他忽然又低声道:「冷焰,你最好祈祷别让本王找到证据。否则,磐石堡三千将士的亡魂,本王会让你用最痛苦的方式,一一祭奠。」

冷焰似乎已经被疼痛和恐惧折磨得失去了反应,只是低垂着头,任由侍卫将她拖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思过堂。

她被粗鲁地扔回了那座荒凉破败的废院。院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落锁声比之前更加沉重。窗外人影幢幢,看守的兵力增加了数倍不止,真正做到了连一只苍蝇都难以自由进出。

不久,一个背着药箱的医女低着头,在侍卫的严密监视下走了进来。

正是素问。

她看到冷焰惨白的脸色和血肉模糊的手腕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便掩饰下去,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奉王爷之命,前来为王妃诊治。」

冷焰虚弱地靠在榻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素问在侍卫的注视下,打开药箱,开始为冷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尽量减轻冷焰的痛苦。

「王妃伤势不轻,万幸未伤及筋骨,但需好生静养,切勿再沾水或用力。」素问一边包扎,一边低声嘱咐着,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

但在侍卫视线不及的角度,当她用身体稍稍遮挡住冷焰的手时,她的指尖极快地在冷焰完好的左掌心划了几下。

冷焰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那是一个极简单的符号——一个圈,旁边一道竖线。

代表……安全?或者……无事?

是在告诉她,福忠那边没有出事?传递消息的渠道依旧安全?

冷焰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依旧是一片痛苦的麻木,任由素问动作。

包扎完毕,素问收拾好药箱,再次行礼:「王妃好生休息,奴婢明日再来换药。」

冷焰只是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素问退了出去,院门再次落锁。

废院重归死寂。

冷焰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又慢慢摊开左手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素问指尖划过的微弱触感。

素问……她果然是那个暗中传递消息的人?或者说,是其中之一?那个利用鸽子传递信息的神秘势力,与素问有关?还是素问本身也只是一个环节?

萧绝刚才的暴怒和怀疑是真的,但他暂时没有证据。他加大看守,既是一种囚禁,也是一种监视和试探。他在等,等她再次行动,露出马脚。

而素问刚刚的暗示,是在安抚她,告诉她通道依旧安全,让她暂时安心?

此刻,她必须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却又暗流涌动。

废院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冷焰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院内,每日除了送馊饭的哑仆和按时来换药的素问,再见不到任何人。素问每次来,都严格遵守规矩,在侍卫的监视下换药、查看伤势,从不多说一句话,再无任何暗示性的动作。

冷焰也表现得异常安分,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欲睡,或者对着窗外发呆,手腕的伤势在素问的照料下渐渐结痂好转。她仿佛真的认命了,被吓破了胆,成了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失去所有爪牙的雀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她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她在复盘,在计划,在等待。

萧绝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方面会疯狂清查内部,另一方面,必然会对北狄采取更加激进残酷的报复行动。边关,很快就会迎来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而她自己,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消息闭塞,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方式,重新打通与外界的联系,获取信息。素问这条线太过被动,且风险极高,非万不得已不能再动用。

她需要一个新的、更安全的身份和渠道。

机会,在她手腕伤势渐愈、拆掉纱布后不久,悄然降临。

这一日,素问前来请平安脉——这是萧绝的命令,既是为了监控她的健康状况,或许也存了看看她是否通过别的方式传递消息的心思。

素问的手指搭在冷焰的腕脉上,垂着眼帘,状似专心诊脉。

守在门口的侍卫打了个哈欠,注意力略有分散。

就在这时,素问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快速地再次在冷焰的腕下点了三下。

冷焰眼睫微颤。

三下?什么意思?

素问收回手,恭敬道:「王妃脉象已平稳许多,只是气血仍有亏虚,还需静养。」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稍微提高了些,足以让门口的侍卫听到,「对了王妃,您近日夜间可还惊悸多梦?上次您提及此事,奴婢调制了一些安神的药粉,或许有用。只是今日匆忙,未曾带来,明日奴婢再送来可否?」

冷焰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疲惫之色,轻轻点头:「有劳你了。」

「此乃奴婢分内之事。」素问低下头,开始收拾药箱。

冷焰的目光落在素问的药箱上。那是一个半旧的木制药箱,边角有些磨损,看上去并无特别。但就在素问合上箱盖的那一瞬,冷焰看到箱盖内侧,似乎用极淡的墨迹,画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类似于飞鸟的图案!

图案一闪即逝,箱盖已被合拢。

冷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个图案!和她之前收到的那个小竹管上绑着的羽毛形状,以及那只诡异灰鸽的眼神,有种微妙的相似!

难道……素问和那个神秘的鸽子通信渠道,真的同属一方?

而刚才那三下指点,和此刻素问故意提高声音说明日来送安神药粉……是在暗示她,明天会有事情发生?或者,明天是再次联系的机会?

侍卫并未起疑,带着素问离开了。

冷焰独自留在院中,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反复回味着素问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试图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第二天,素问果然准时来了。她带来了一个更小的药囊,里面装着所谓的安神药粉。在侍卫的注视下,她将药囊递给冷焰。

「王妃,此药粉需在睡前以温水送服,每次一小匙即可,切勿多用。」素问答道。

冷焰接过药囊,手指接触到药囊的布料时,感觉到里面似乎除了药粉,还有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颔首:「本宫知道了。」

素问又例行公事地嘱咐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冷焰拿着那个药囊回到屋内,屏住呼吸,小心地解开系带。里面果然是淡黄色的安神药粉,但在药粉之中,埋藏着一个不过指甲盖大小、卷得极紧的薄纸卷!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快速将纸卷取出藏入袖中,然后将药囊重新系好,放在枕边,做出准备晚间服用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房间最隐蔽的角落,背对着窗户,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个微小的纸卷。

纸卷上,依旧是那种仿佛鸟爪划出的古怪字迹,只有寥寥数字:

「疫病起,太医署缺人,悬赏民间医者。」

冷焰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疫病?什么疫病?哪里起了疫病?太医署缺人?悬赏民间医者?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太医署,那是掌管宫廷医药、接触皇室成员乃至萧绝的地方!如果能以医者的身份混进去……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需要一场“疫病”,或者至少,需要让萧绝相信,一场针对他的、源自太医署的阴谋正在酝酿。而她自己,则要化身那个揭露阴谋、甚至能“救治”他的人!

但这需要时机,需要外部条件的配合。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纸条嚼碎咽下。现在,她需要等待,等待那个“疫病”的真正消息传来。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仅仅过了两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传遍了胤都大街小巷,甚至连守卫森严的废院,都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带着恐慌的议论声。

——京郊爆发时疫!

据说最初是从流民中传开的,起初只是发热呕吐,很快便浑身起红疹、高烧不退,传染性极强,已经死了不少人!消息传入城中,引得人心惶惶!

朝廷已经下令封锁京郊那几个村镇,严禁任何人出入。太医署更是忙得人仰马翻,不断派出太医前去诊治防控,但效果似乎不佳,甚至有几名太医自己也感染了病倒!

恐慌情绪在不断蔓延。

冷焰站在院中,听着墙外隐约传来的议论,眼神雪亮。

就是现在!

她立刻回到屋内,翻找出素问之前送来的一些普通药材——多是些活血化瘀、安神静气之物。她需要利用手头这些有限的东西,制造出一点“特殊”的效果。

她将几种药材捣碎混合,加入少许清水调成糊状,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自己左手手臂内侧的一小片皮肤上。

一种轻微的灼热感和刺痒感传来。过了一会儿,她洗去药糊,那片皮肤果然泛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红疹,看起来与外面传闻中时疫的红疹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足够了。她不需要真的模仿时疫,她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引起注意的“病症”由头。

第二天,当素问再次前来“请脉”时,冷焰在她诊脉间隙,状似无意地挽了一下袖子,露出了那一小片红疹。

「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日忽然有些发痒,起了些红点。」她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烦恼和不易察觉的慌张。

素问的目光落在那些红疹上,眼神微微一凝。她仔细查看了片刻,又看了看冷焰的神色,随即垂下眼,恭敬道:「王妃不必过于忧心,看起来似是有些过敏,并非…并非恶疾。奴婢给您一些止痒的药膏涂抹便可。」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冷焰捕捉到了她最初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她懂了。

果然,素问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和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

紧接着,院门被打开,几名面生的、穿着太医署服饰、脸上却蒙着特殊面巾的医官,在王府管事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神色严肃。

「王妃,」管事的态度恭敬却疏离,「王爷听闻您身上起疹,特命太医署的医官前来为您诊视,以防万一。」

萧绝的反应极快!他一听到“起疹”的消息,立刻就想到了京郊的时疫,毫不犹豫就派来了太医署的人!他绝不能允许王府内部,尤其是冷焰这里,出现任何时疫的苗头!

冷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配合:「有劳各位大人了。」

为首的医官上前,仔细查看了冷手臂上的红疹,又询问了些许症状,甚至取了一点皮屑样本,态度谨慎至极。

检查完毕,几名医官低声商议了几句。

最终,那为首的医官对管事道:「回禀王爷,王妃此症确实与京郊时疫有所不同,更像是一般疹症或过敏。但为保万全,建议还是隔离观察几日,所需药物及一应用度,皆由我等从太医署调配送来,外人不得经手。」

管事连连点头:「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于是,冷焰的废院看守更加严格,但每日的饮食和药物,却变成了由太医署的人专门送来。这看似是更严密的监控,却也意味着,她与外界唯一的一点联系,从王府的哑仆,变成了太医署的医官!

而负责每日来送药和观察情况的,正是那天为首的那位老医官,姓孙。

孙医官话不多,每次来都是例行公事地查看红疹消退情况,留下药物便走。冷焰表现得十分温顺配合。

直到几天后,她的“红疹”差不多快消退了。孙医官照例来诊看,看完后似乎松了口气,道:「王妃已无大碍,明日便可解除隔离了。」

冷焰却微微蹙着眉,轻声道:「孙大人,本宫这两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间难以安眠,不知是否与之前用药有关?可否请您再帮本宫看看脉象?」

孙医官不疑有他,点头应允。

冷焰伸出手腕。孙医官的手指搭上去,凝神细诊。

就在这时,冷焰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快如耳语般道:「大人指下是否有滑数之象?似有热毒内蕴之兆?」

孙医官猛地一愣,搭脉的手指都顿住了,愕然抬头看向冷焰!

滑数脉?热毒内蕴?这绝非一个深宫妇人能随口道出的脉象!而且,她说的竟有几分道理,他指下确实感觉微微有些异样,只是极其轻微,他方才并未太过在意。

「王妃…您…」孙医官眼中充满了惊疑。

冷焰却收回手,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只是微微叹息:「或许是本宫多虑了。只是近日总听闻京郊时疫凶险,心中不安罢了。」

孙医官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变幻不定。他沉默地收拾好药箱,告辞离去。但这一次,他的脚步明显有些匆忙。

冷焰知道,鱼饵已经投下。就看鱼,会不会上钩了。

第二天,来送药的不再是孙医官,而是一个年轻些的医官。一切如常。

第三天,来的又是孙医官。他看上去面色有些疲惫,眼下的乌青很重,像是连日没有休息好。

他照例为冷焰检查了手臂,确认红疹已经完全消退。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儿,显得有些犹豫。

冷焰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孙医官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极其快速地道:「王妃前日所言…下官回去后细思良久,又翻查了近几日京郊病患的脉案记录,发现…发现最初几位病患的脉象记录,确与王妃所言有相似之处,只是当时并未被重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若真是…那如今太医署所用的主流方剂,恐怕…不仅无效,反而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在暗示,太医署对时疫的判断和用药可能出了偏差!而这个问题,竟然是被一个深居简出的和亲王妃点破的!

这简直匪夷所思!

冷焰心中了然。果然!太医署的那帮太医,要么是墨守成规,要么是害怕承担责任,对于新型的时疫,判断过于草率保守,用了太平方,反而延误病情甚至可能加重!孙医官显然是个还有几分责任心和医术追求的人,回去后发现了不对劲,但又不敢声张,毕竟推翻之前的论断是打整个太医署的脸,甚至会引来罪责。

所以,他找到了她这个“无意中点破玄机”的王妃这里来!

冷焰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竟会如此?那…那可如何是好?若是用药不当,岂不是害了那些百姓?」

孙医官面色沉重,叹了口气:「下官人微言轻…此事关乎重大,若无确凿证据和更好的方剂,实在难以…」

「大人!」冷焰忽然打断他,眼神变得坚定而清澈,「医者父母心,岂能因顾忌自身而置百姓性命于不顾?本宫虽久居深宫,也曾读过几本医书,或许…或许可以一同参详参详?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力。」

孙医官再次震惊地看着她。一个王妃,竟然说要和他一起参详时疫药方?这…这成何体统!

但看着冷焰那双澄澈却坚定的眼睛,想到她那日精准的点拨,再想到京郊那些苦苦挣扎的百姓…他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有立刻拒绝。

「这…于礼不合…王爷那边…」他还在挣扎。

「王爷那边,本宫自有说法。」冷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大人只需告诉本宫,您是否愿意为了那些病人,冒险一试?」

孙医官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传闻中懦弱无助的和亲王妃。许久,他重重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光芒:「下官…愿听王妃指点!」

成了!

冷焰心中一定,面上却依旧沉稳:「既如此,还请大人将近日的病患脉案、症状变化以及所用方剂,悄悄抄录一份,明日送药时带给本宫。切记,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下官明白!」孙医官此刻已将冷焰视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郑重答应下来。

从这一天起,冷焰通过孙医官这个渠道,开始秘密地获取外界关于时疫的信息。她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从前在北狄宫廷偷偷阅读大量杂书(其中不乏医毒典籍)积累的知识,结合孙医官提供的详细脉案,飞速地分析着这场时疫的病因和特性。

她发现,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伤寒时疫,更像是一种具有强烈传染性的“热毒湿瘟”,之前的方剂过于温和,根本无法克制邪毒,反而容易引邪入里。

她不敢直接开出完整的方剂,那太过惊人。她只是通过孙医官,一次次地“建议”:某味药是否可加重?某味药性寒,是否可替换?是否可加入某味清热解毒之药?

她的建议总是恰到好处,直指关键,却又留有余地,让孙医官以为是经过自己思考和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孙医官如获至宝,拿着这些“自己想到”的改良方案,偷偷用于京郊几个隔离点的病人身上。效果立竿见影!几名重症病人的情况竟然真的稳定下来,甚至开始好转!

孙医官激动万分,对冷焰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几乎言听计从。

消息虽然被严格控制,但太医署内部,还是有一些风声流传开来。毕竟,时疫的控制情况好转是事实。几位高层太医开始关注到孙医官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医官。

而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萧绝的耳目。

「哦?孙杞?」书房内,萧绝听着暗卫的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方子起了效?」

「是。」暗卫低头道,「据查,孙医官近日所用方剂与署内主流确有不同,药性更猛,重在清解热毒,效果颇佳。署内几位院判已注意到他,似有提拔之意。」

萧绝眯着眼:「孙杞…本王记得他,医术尚可,但向来胆小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次竟有如此魄力和见解?」

暗卫道:「属下亦觉奇怪。据监视废院的人回报,孙医官近日前往废院的次数稍多,停留时间也略长,但皆是为王妃诊视,并未发现异常交谈。」

「冷焰…」萧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她的疹子,早就好了吧?」

「是,已痊愈多日。」

「痊愈了,还日日需要太医署的人去请脉?」萧绝冷笑一声,「本王这位王妃,倒是比本王想象的,更惜命得很。」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传令,本王近日操劳政务,颇感疲惫,宣太医署派精通调理之人入府请平安脉。就让…那个孙杞来吧。」

「是!」

于是,第二天,孙医官战战兢兢地被召入了萧绝的书房。

面对这位煞气逼人的摄政王,孙医官冷汗涔涔,诊脉的手都有些发抖。

萧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状似随意地问道:「孙医官近日忙于京郊时疫,辛苦了。听闻你的方子颇有奇效?」

孙医官吓得差点跪下去,连忙道:「王爷谬赞!下官…下官只是侥幸,多方查阅古籍,略有心得…不敢居功…」

「哦?古籍?」萧绝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刀,「不知是哪本古籍,竟有如此神效?可否借本王一观?」

孙医官顿时语塞,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这…这…乃是下官综合多家之言…并非…并非单一古籍…」

「是吗?」萧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还听说,你近日常往废院跑?王妃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孙医官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强自镇定道:「回王爷,王妃凤体已无大碍,只是忧思过甚,气血稍弱,仍需静养…」

「忧思过甚?」萧绝重复了一遍,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孙医官不仅医术精进,这揣摩人心、安抚忧思的本事,也是见长啊。」

孙医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下官…下官只是尽本职而已…绝无他意!」

书房内一片死寂,压力大到让人窒息。

许久,萧绝才淡淡开口:「起来吧。本王又没说你什么。既然王妃信重你的医术,日后她的调理,还是由你负责。京郊时疫那边,你也可多费心。若真有功,本王不吝赏赐。」

「谢…谢王爷恩典!」孙医官如蒙大赦,磕头谢恩,几乎是连滚爬出了书房。

看着孙医仓皇逃离的背影,萧绝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没有问题?恰恰是太没有问题了,才显得可疑。

孙杞的突然“开窍”,和冷焰的“久病不愈”,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他虽然抓不到证据,但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加派人手,给本王盯死废院和孙杞。」他冷声吩咐暗处的影卫,「他们接触过的每一样东西,说过的每一句话,本王都要知道!」

「是!」

压力,再次回到了冷焰这一边。

孙医官显然被吓破了胆,下一次来送药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躲闪,连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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