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帝国獠牙
第311章 军校初啼 - 将星摇篮
暮春的晨光穿透薄雾,洒在京郊西山脚下那片新辟的巨大校场上。黄土垫成的演武场平整如镜,边缘矗立着各式训练器械,远处甚至还有几段仿照欧洲棱堡或辽东清军矮墙修建的攻防工事。这里,便是大明皇家陆军军官学堂所在。今日,学堂内外旌旗招展,戒备森严,一种不同于庙堂庄严、也不同于战场肃杀,却同样令人心潮澎湃的热血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校场北端,一座临时搭建、却颇具威仪的点将台上,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并未身着龙袍,而是换上了一套为他特制的、结合了明军将领服饰与近代军服简洁优点的戎装。玄色箭袖袍服,外罩轻便的软甲,肩头金色的龙纹在晨曦中微光闪烁,衬得他年轻的面庞愈发英气逼人,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台下鸦雀无声的方阵。
那是由三百二十一名青年组成的方阵。他们是大明皇家陆军军官学堂首期毕业生。清一色的深蓝色新式军服,挺括合身,肩章、领章标识着各自的科别与成绩等级。他们没有戴传统的明盔,而是戴着一种名为“飞虎盔”的新式铁盔,盔檐下,是一张张饱经风吹日晒、黝黑而坚毅的面孔,眼神中燃烧着激动、荣耀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们像一片挺拔的松林,扎根于这片承载着帝国未来的土地上,鸦雀无声,却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勃发欲出。
方正化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朱由检侧后方半步之外,低眉顺眼,仿佛与影子融为一体,但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将台下每一丝细微的动静、台上每一位陪同官员的神情都尽收眼底。兵部尚书李邦华、学堂首任总教习(由一位经验丰富、思想开明的老将担任)、以及特邀观礼的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皆肃立于皇帝身后,神色各异,但无不感受到这股新生力量带来的冲击。
朱由检向前迈出一步,他的声音并不刻意洪亮,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金铁交鸣:
“将士们!”
仅仅三个字,台下三百二十一名毕业学员的胸膛不约而同地挺得更高,目光更加炽热。他们知道,这声“将士们”,是对他们过去两年艰苦卓绝学习的最高认可,也是对他们未来使命的正式交付。
“两年前,朕在此地,为学堂奠基。朕曾言,朕要建立的,不仅仅是一座学堂,更是一座熔炉!一座要将我大明军队的积弊、惰气、乃至腐肉,统统投入其中,百炼成钢,重铸军魂的熔炉!”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有人质疑,为将者,熟读兵书战策即可,何必如工匠般摆弄奇巧火器,如账房般核算粮秣弹药,甚至要学那测绘、筑城、乃至番邦语言?朕今日告诉你们,也告诉天下人:过去的仗,怎么打都行!但未来的仗,必须按照朕的规矩,按照新时代的规矩来打!”
他抬起手,指向远方若隐若现的西山山脉,又仿佛指向更辽阔的疆域:“未来的战场,不在方寸之间的兵棋推演,而在万里山河的精确掌控!未来的胜利,不取决于主将的个人武勇,而取决于你们能否让麾下每一名士兵吃饱穿暖、弹药充足,取决于你们能否将火炮在最短时间内部署到最致命的位置,取决于你们能否在茫茫大漠、无际林海中为大军找到正确的道路!”
“忠诚!勇毅!谋略!”朱由检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此乃为将之三要,缺一不可!然今日朕要再加一条——实学!”
“空谈仁义道德,救不了危局;死守祖宗成法,打不赢强敌!唯有脚踏实地,格物致知,将最实用的知识,转化为最强大的力量,方能外御强虏,内靖疆土,方能让我大明旗帜,插遍一切阳光照耀之地!”
他停顿片刻,让那激昂的话语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尔等,是我大明军队未来的脊梁!是即将出鞘的利剑!辽东的雪原,西北的大漠,东南的波涛,乃至更遥远的未知之地,都在等待着你们去征服,去守护!朕对你们,寄予厚望!”
“今日,你们以学堂为荣!朕希望,不久的将来,学堂将以你们为荣!大明天下,将以你们为荣!”
“现在,朕命令你们——”朱由检的声音斩钉截铁,“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奔赴朕为你们指定的岗位!用你们在这里学到的本领,去建功立业,去光耀门楣,去再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的大明帝国!”
“大明万胜!”皇帝举起右臂,高呼道。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瞬间从三百二十一名青年的喉咙中迸发出来,声震四野,连天上的浮云仿佛都被驱散。那不仅仅是口号,那是融入血脉的誓言,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豪情。许多学员的眼眶已然湿润,紧握的双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有的曾是军中不得志的低级军官,有的是通晓些文墨的良家子,甚至还有少数破格录取的匠户子弟,但在此刻,他们拥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天子门生,帝国新军的种子!
观礼台上,孙元化难掩激动,对身旁的徐光启低声道:“徐师,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强军之基!有如此军官,何愁火器不能发挥最大效能?何愁战术不能推陈出新?”
徐光启捻须颔首,眼中满是欣慰:“陛下圣明!昔日戚继光练兵,已重选将、重技艺,然陛下此举,更是开千古未有之先河。格物之精神与强军之目标结合,方是正道啊!”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神色复杂的几位兵部传统派官员,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只是,这般新血注入旧躯,怕是免不了一番磨合震荡。”
李邦华则更关注实际,低声对皇帝奏报:“陛下,此期毕业生,最优异的三十人,将按计划,十人补充至孙元化都督的辽东新军,十人至孙传庭总督的西北边军,另有十人,臣拟派至京营要害及天津水师。余者,亦将分批至九边重镇及内地精锐卫所。”
朱由检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上,低声道:“甚好。但要叮嘱孙元化和孙传庭,这些学员是种子,不是寻常军官。要给他们独当一面的机会,也要允许他们犯错、成长。旧的营伍习气,该改的,就要用他们这把利刃,给朕狠狠地切下去!”
“臣明白。”李邦华躬身应道。
典礼的高潮,是皇帝亲自为综合成绩最优异的十名学员颁发特制的“锐士”勋章和毕业文聘。当朱由检将沉甸甸的、镶嵌着宝石和龙纹的银质勋章佩戴在一位名叫陈默的年轻学员胸前时(此子乃匠户出身,却在火器操作与战术推演上展现了惊人天赋),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
“陈默,好名字。于无声处听惊雷!朕记得你的毕业策论,《论线膛火铳于小队突击中之运用》,写得很好。到了辽东,把你的想法,变成敌人闻风丧胆的惊雷!”
陈默激动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个标准的新式军礼(这也是学堂的新规矩):“卑职誓死效忠陛下!必以所学,荡平丑虏!”
这一幕,被台下无数双羡慕而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更深刻地印入了每一个毕业学员的心中。天子不仅知道他们的名字,还记得他们的文章!这份知遇之恩,足以让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观礼人群中,也有不和谐的音符。几位被邀请来的翰林院清流,看着眼前这“重武轻文”、充斥着“奇技淫巧”气息的场面,不由得微微蹙眉,低声交换着眼神。
“成何体统……将士子与匠户同列……”
“陛下未免太过看重这些杀伐之术,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他们的低语,淹没在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声中,显得如此微弱而可笑。然而,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正如温体仁在密室中酝酿的阴谋一样,是新政前进道路上必须清除的绊脚石。
典礼结束后,学员们并未解散,而是直接开拔。一队队深蓝色的身影,背着整齐的行囊,唱着激昂的新编军歌,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学堂大门,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进发。他们没有回头,因为前方是战场,是功业,是皇帝描绘的宏伟蓝图。
朱由检站在点将台上,久久凝视着那些消失在尘土道路上的年轻背影。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方正化。”他轻声唤道。
“老奴在。”方正化如鬼魅般上前。
“温体仁那边,还有那些觉得‘非国家之福’的夫子们,”朱由检的语气平淡,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国家之福’。军校的种子已经撒出去了,接下来,该是犁庭扫穴,为这些新苗,清理掉田里的杂草和蛀虫了。”
“李若琏那边,可以动一动了。先从漕运和即将设立的市舶司开始。朕要看看,是他们的软刀子厉害,还是朕的锦衣卫的绣春刀更快。”
“是,皇爷。李指挥使已候旨多时。”方正化垂首应道,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弧度。
西山的风吹过校场,卷起些许尘土,却带不走那昂扬的热血与希望。帝国的将星,已在这摇篮中初啼,而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也即将随着这些新生力量奔赴四方,而被正式点燃。未来的路,注定由钢铁、火焰与鲜血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