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潜龙蛰伏待惊雷
信王府密室，烛火摇曳。
朱由检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京城九门、皇城宫苑、重要衙门、乃至魏忠贤及其党羽的府邸位置，都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代表“信王府护卫队”的红色小旗，如同几枚锐利的钉子，牢牢钉在靠近东华门、西华门等关键位置。代表魏忠贤势力的黑色小旗，则盘踞在紫禁城深处和锦衣卫、东厂衙门，如同蛰伏的毒蛇。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火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弓弦绷紧到极致般的紧张气息。墙壁上挂满了图纸——燧发枪结构图、火炮剖面图、水力机械传动图、京城布防图……还有一本摊开的、墨迹未干的厚厚册子——《天工开物》初稿。
朱由检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沙盘角落，那里堆放着几个用油布包裹的、圆滚滚的铸铁疙瘩——宋应星团队呕心沥血搞出来的早期开花弹。哑火率高达两成，威力惊人但安全堪忧。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鲁大那家伙，管这叫‘大炮仗’……倒也贴切。”
他的视线移向旁边一个打开的樟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厚厚一叠账册——陈子安梳理得井井有条的工坊生产、海外贸易、物资采购、人员开支记录。每一页都凝聚着那个江南秀才的精明与忠诚。箱底，还压着几份用火漆封存的密报——李若琏的情报网收集到的、关于魏忠贤及其党羽贪腐枉法、构陷忠良、克扣军饷、贻误军机的铁证！每一份都足以让魏忠贤万劫不复！
“王爷！”方正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兴奋。
“进。”朱由检头也没回。
方正化闪身而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服？不，不是普通的衣服。那是一件用深色厚棉布缝制、内衬细密锁子甲、关键部位镶嵌着打磨光滑的弧形钢板（工坊自产的高碳钢）的“防刺背心”。样式古怪，但透着一种冷硬的实用感。
“王爷，按您的吩咐，工坊赶制出来了！”方正化献宝似的将托盘奉上，“鲁大那憨货，非说这玩意儿穿上像个王八壳子，被奴婢狠狠骂了一顿！这可是保命的家伙什儿！您试试合身不？”
朱由检拿起那件沉甸甸的“背心”，掂量了一下，又用手指敲了敲镶嵌的钢板，发出沉闷的金属声。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嗯，不错。让鲁大再赶制一批，给李若琏手下的核心行动队也配上。”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方正化应道，随即又压低声音，“王爷，工坊那边……‘大炮仗’（开花弹）又试爆了几次，引信哑火率降到一成半了！宋先生说，再给他几天时间，他有把握降到一成！”
“一成……”朱由检摩挲着钢板边缘，“够了。告诉宋先生，不必再追求完美。现有的，全部装箱待命！”
“是！”方正化领命，正要退下。
“等等。”朱由检叫住他，目光投向密室一角堆放的几个大木箱，“那些……是什么？”
方正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回王爷，那是沈廷扬刚从天津港送来的‘土特产’！上好的南洋硝石、硫磺，还有几箱……嘿嘿，红毛鬼（荷兰人）的航海图和火器图谱！沈胖子说，差点被税课司的王扒皮给截了，还好他机灵，塞了个大红包，又搬出王爷您的名头，才糊弄过去！”
朱由检点点头：“沈胖子……干得不错。告诉他，荷兰人的船队动向，让他的人继续盯着，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奴婢明白！”方正化躬身退了出去。
密室再次陷入寂静。朱由检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本《天工开物》初稿，指尖拂过封面上自己亲笔题写的三个遒劲大字。他翻开书页，目光落在“乃服第二”关于棉纺织技术的章节，又翻到“燔石第十一”关于火药配制的段落。宋应星的字迹工整严谨，配图虽简陋却力求精确。
“种子……火种……”朱由检低声自语，眼神深邃，“宋先生，希望这本书……能点燃燎原之火。”
他放下书稿，目光重新投向沙盘。沙盘上，那几枚红色小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那是他的秘密军队——三百名装备了“元年式”燧发线膛枪、经过严苛训练、绝对忠诚的“信王府护卫队”。他们如同蛰伏的猛虎，只等一声令下，便会扑向猎物。
“李若琏……”朱由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刚毅果敢的锦衣卫指挥使（未来）。他的情报网络，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覆盖了整个京城，甚至渗透到了辽东、江南。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有他的眼睛和耳朵。
“方正化……”这个从小陪伴自己、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大太监，是他在黑暗内廷最锋利的匕首。控制内宫，清除障碍，传递信息……他是最可靠的内应。
“沈廷扬……”精明强干的海商，庞大的船队，巨额财富，海外情报……他是自己伸向海洋的触手，是切断敌人退路的利刃。
“徐光启……孙元化……孙传庭……”一个个名字在他脑中闪过。这些被历史埋没或摧残的能臣干吏、科技先驱，都将在他的新朝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应有的光芒！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胸中仿佛有惊雷在酝酿！多年隐忍，秘密布局，积蓄力量……从改良炼铁、制造火器，到渗透锦衣卫、掌控内廷，再到建立情报网、发展海外贸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又坚定不移！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沙盘中央那片象征着紫禁城的区域！那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死寂般的压抑。天启皇帝的生命之火，正在那里微弱地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魏忠贤……”朱由检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你以为封锁宫禁，控制太医，就能只手遮天？你以为矫诏另立，就能窃取神器？你以为……这大明江山，是你这条阉狗能染指的？”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肃清行动”的、刻着闪电标记的金色令牌，悬停在沙盘上空。
“肃清计划……”他脑中飞速推演着各项预案：
* A案： 天启自然驾崩，魏忠贤试图矫诏。李若琏控制九门、五城兵马司、东厂、锦衣卫衙门；方正化控制内宫，擒拿魏忠贤核心太监；宋应星提供技术支持（如炸药破门）；沈廷扬封锁水路。公布罪证，一举定乾坤！
* b案： 天启病危未死，魏忠贤狗急跳墙，试图武力控制宫廷甚至谋害天启。则提前发动，以“护驾”之名，强攻入宫！目标：保护天启，清除阉党！
* c案： 出现意外，如福王或其他藩王被卷入，或京城发生大规模骚乱。则调动秘密军队，以雷霆手段镇压，同时控制舆论，确保自身合法性！
* d案： 最坏情况，行动暴露，魏忠贤抢先动手。则依托信王府工坊和秘密基地，固守待援，同时联络城外新军（少年营扩训的精锐）和部分可靠边军（如孙元化），里应外合！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在他脑中反复推敲、验证。如同一个精密的物理模型，每一个变量都被考虑在内，力求万无一失！
“万事俱备……”朱由检喃喃自语，手中的金色令牌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只欠……东风！”
就在这时！
“砰！”密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不是方正化，也不是李若琏！而是方正化安插在乾清宫的那个小徒弟！他浑身浴血，胸口插着一支折断的弩箭，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显然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才逃到这里！
“王……王爷……”小太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带着极度的惊恐和绝望，“快……万岁爷……万岁爷他……吐血……昏厥……魏……魏阉……要……要矫诏……立……立福……”
“王”字尚未出口，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气绝身亡！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由检的方向，充满了不甘和警示！
密室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在血腥气中疯狂跳动，发出“噼啪”的声响！
朱由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看着那支染血的弩箭，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
几息之后，他缓缓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小太监的眼睛。
“厚葬他。”朱由检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抚恤他的家人，三倍。”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越过地上的尸体，越过摇曳的烛火，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直射向紫禁城深处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宫殿！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锐利如刀，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沉静！那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碾碎一切的绝对意志！
他拿起桌上那个特制的、包裹着油布的铁疙瘩——那枚哑火率一成半的开花弹样品。他掂量着手中这冰冷的、充满毁灭力量的铁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魏忠贤……”朱由检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低沉而充满力量，“你的戏……快该落幕了！”再让你逍遥几天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密室嗡嗡作响！
“方正化！李若琏！”
“奴婢（卑职）在！”方正化和李若琏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门口，显然早已在门外待命！
朱由检的目光扫过两人，眼神锐利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雷霆’计划……随时启动！”所有人员保持待命准备计划的启动。务必做到一击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