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归鸿只得冷着脸敷衍几句。
对于这个京城来的商贾，他虽然没查出哪里不对劲，但有着王潇的先入为主，此刻是越看越不顺眼。
与琅琊军有仇不假，但谢归鸿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确实有几把刷子。
而这个姓沈的，区区一介商人而已......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也配？
席间觥筹交错，三人各怀心思。
谢昭君一改常态，不时给父亲夹菜，这让谢归鸿冷硬的面容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直到酒足饭饱，沈明瑾冷不丁地站起身来。
伯父，小侄想迎娶昭君。
一声，谢归鸿的筷子砸在碟子上。
不行！现在局势未定，再等等。
话音刚落谢昭君也地站起来：爹！女儿非他不嫁！
简直胡闹！
此时谢归鸿明白过来，今日哪是什么团圆饭，分明是带着情郎来摊牌的！
两个女儿就没一个省心的！
正欲开口说教，他整个人却在女儿下一句话中僵在原地——
那您就等着看，女儿挺着肚子被人戳脊梁骨吧！
“什么玩意儿？”
“你再说一次！”
“父亲，我与沈郎已......”
“你个逆女！”
书房里的更漏滴到三更时，谢归鸿瞪着通红的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个月后完婚，让你家人来济州观礼！
小侄这就写信。
沈明瑾躬身退下，转身时嘴角勾起冷笑。
他当然不会让父亲轻易涉险，但府上那些白白浪费粮食的族老......也是时候为家族了。
.......
........
另一边，永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灯火通明。
琅琊军与青州军的将领们齐聚一堂共庆佳节，今晚无人着甲，杀伐之气不再。
谢昭宁站在台上，一板一眼地进行年末总结：
“....严州大捷，琅琊军功不可没，再下永州，拯救数十万百姓于水火....”
....然朝廷必不会善罢甘休，今后当时刻谨记——加固城墙需再高三尺，征兵范围扩至周边州县，与外州的商路更要尽快打通......
她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台下将领虽然听得认真，但眼神已经有些发直。
直到王潇上台，全场顿时活跃起来。
我就说两件事。”
“第一，开春后琅琊军继续在三州赈济流民；”
“第二——”
他突然提高声调，今晚酒水管够，肉管饱，谁不喝趴下就是不给我王潇面子！
全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谢昭宁站在一旁，看着这群瞬间原形毕露的将领无奈扶额。
酒过三巡，场面越发活跃。
谢长风端着酒碗来到王潇面前，面露惭愧：王大人，当日严州之事......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王潇爽快地与他碰杯，今后都是自家兄弟。
几碗烈酒下肚，将领们开始比武助兴，后来不知谁起了头，开始比拼谁杀敌更多，最后彻底跑偏到荤段子上。
丝毫不顾忌主位上有些尴尬的谢昭宁。
她虽统领万军，上阵杀敌更是毫不含糊，但说到底依旧是女儿身啊！
可难得这么热闹......
王潇见其坐立难安，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离席。
来到一楼后他向掌柜吩咐几句，不多时手里多了个包裹。
两匹战马漫无目的并辔而行，来到日月湖前才停下。
寒冬腊月湖面早已封冻，琉璃般的冰面映着皎洁月光。
冷了吧？
王潇利落地生起篝火，又从包裹里取出肉串撒上各种调料。
待会儿可要尝尝这个，我家乡的吃法。
万籁俱寂，只有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
谢昭宁默默看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轻声问：你说，父亲他......真的会明白吗？
总有一天会的。
王潇翻动着烤串，为人父母者，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女，谢大统领只是暂时被权力蒙蔽双眼。
还有一句他未说出口。
若最后依旧看不清形势，他不介意找人出手。
见谢昭宁依然愁眉不展，王潇脑筋一转开始讲起旅途见闻：
某个世界的兔子会说话，某个王朝的皇帝酷爱做木工，甚至还有能载人飞行的铁鸟......
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让谢昭宁渐渐展露笑颜，却又多了许多问题。
“你说，天外有天吗？”
“人死后会去哪里？”
“山海尽头，是什么？”
一时间王潇不明觉厉，这妹子若非生逢乱世，指不定会做个哲学家。
这些问题他可以回答，却拒绝回答。
总不能说此方世界乃镜花水月吧......
恰在此时，漫天雪花悄然飘落。
望着银装素裹的湖面，王潇忽然朗声吟诵：
冻湖裂岸暮云低，烬火摇红雪霰迷。
炙手相偎呵素手，剖心共誓契冰澌。
谢昭宁虽不能完全理解诗意，但大为震撼。
都是领军作战的将领，为何某人懂得这么多？
待她回过神时，王潇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身前，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柔情。
你、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温热的唇已覆了上来。
“呜呜......”
早知如此，她今夜绝不单独出门！
但一切为时已晚。
雪花落在二人交叠的肩头，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焦香在空气中弥漫。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直到谢昭宁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喘、喘不过气了.....
她红着脸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虽有些不知所措，但这种感觉似乎...比话本里描述的还要好？
“下次我教你！”
“还、还有下次？不对，王潇，你为何对此事如此熟练！”
王潇：......
大意了。
他哈哈一笑牵起谢昭宁的手：走，天色已晚，回府！
两行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地上，渐渐消失。
这一夜，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就像冰雪覆盖下的种子，静待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