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那次未尽的对话,像一层薄冰覆盖在苏晚与谢辞之间。表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未解的暗流。
谢辞恢复了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任务照常下达,资源供给依旧奢华,但他人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即使出现,也多是面无表情地交代事项,或者沉默地处理苏晚任务归来时身上新增的伤痕,然后迅速离开,不多停留一秒。
苏晚乐得如此。她需要空间来消化谢辞那个近乎直白的问题,以及自己当时那含糊其辞的回答所带来的后果。她清楚地感觉到,谢辞在生气,或者说,在失望。
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本身就足够诡异,也让她更加警惕。依赖他的疗伤和庇护是一回事,但牵扯到去留和情感,则是另一回事,是足以致命的陷阱。
新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新发现的远古遗迹,被称为“千镜回廊”。据说那里遍布着能折射过去与现在片段的奇异水晶,任务要求是收集一种名为“时光之尘”的特殊晶体颗粒。
团队成员依旧是固定的四人小组。经过多次磨合,小队行动效率极高。千镜回廊内部光怪陆离,无数巨大的水晶棱镜矗立其中,折射出各种破碎的光影。
有时光影中是远古战争的惨烈景象,有时是某个陌生文明的日常生活片段,有时甚至会折射出他们自己过往任务的某些瞬间,真真假假,极易迷惑心神。
“保持专注,别被幻象干扰!”林珂大声提醒,她的声音在回廊中激起阵阵回音。
苏晚将空间感知和精神力结合,努力分辨着真实路径与水晶折射出的虚假影像。她的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网,过滤着那些干扰信息,指引着队伍在迷宫中穿行。低语之刃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也有些躁动,刀身微微震颤,仿佛对那些蕴含着时间碎片的水晶很感兴趣。
任务过程有惊无险。他们遭遇了一些由光影构成的、具有一定攻击性的幻影守卫,但在四人默契的配合下都被顺利清除。
苏晚在一次闪避幻影攻击时,小腿被尖锐的水晶碎片划开了一道不深但颇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战斗服。
她皱了皱眉,迅速用能量封住伤口,没有声张,继续投入战斗。这点小伤,比起以往算不了什么。
成功收集到足够的“时光之尘”后,小队安全返回基地。传送光芒散去,苏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谢辞。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小腿的伤口上,尽管伤口已经被战斗服遮掩,只露出一点血迹。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
铁壁和鹰眼识趣地迅速离开。林珂看了看苏晚,又看了看脸色不虞的谢辞,轻轻拍了拍苏晚的肩膀,低声道:“自己小心。”也转身走了。
传送室内只剩下两人。气氛有些凝滞。
“受伤了?”谢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苏晚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暗涌。
“小伤,不碍事。”苏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谢辞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这个举动让苏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伸手按住了脚踝。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容拒绝。
他撩开她被划破的战斗服裤角,露出了那道已经止血但依旧狰狞的伤口。
看着那翻卷的皮肉和凝固的血迹,谢辞的眼神暗沉得可怕。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盒,动作熟练地清理、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他沉默得令人窒息。
苏晚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轻柔的动作,心中五味杂陈。
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这种无声的关怀,甚至在他靠近时,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这种习惯和悸动,让她感到害怕。
“为什么不说?”包扎完毕,谢辞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苏晚别开脸:“只是小伤,没必要……”
“没必要?”谢辞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声音抬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被压抑已久的焦躁,“你觉得什么是必要的?非要像上次那样,差点被空间裂缝吞噬,或者被位面崩塌碾碎,才算必要吗?”
他提到了之前的险境,语气中带着后怕和责备。苏晚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震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晚,”谢辞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语气忽然又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挫败感,“你到底……要我怎样?”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苏晚的心上。
她要他怎样?她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可这句话,她不能说。
见她不答,谢辞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幻觉。
“下次任务,我会调整难度。”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冰冷,“‘最终试炼’即将启动,你需要保持最佳状态。”
最终试炼?苏晚心中一惊,抬头看向他。谢辞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身欲走。
“谢辞。”苏晚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谢辞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最终试炼……是什么?通过了,我就能……离开吗?”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谢辞耳中。
谢辞的背影瞬间僵硬。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离开?”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仿佛耳语,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想都别想。”
说完,他不再给苏晚任何说话的机会,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留下苏晚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传送室内,浑身发冷。
他那句“你想都别想”,不是威胁,而是宣告。是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占有宣言。
苏晚摸着小腿上被他仔细包扎好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触感。心墙在一次次无声的关怀和此刻冰冷的宣言中,被剥落得摇摇欲坠。
她依赖他的庇护,贪恋那片刻的温暖,却又无比清醒地知道,这温暖之下,是万丈深渊。
谢辞的喜欢,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打造得最精美的牢笼。而她,似乎正在一步步习惯这个牢笼的空气。
最终试炼?那会是通往自由的道路,还是彻底沉沦的终点?苏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与这个名为谢辞的漩涡,已经纠缠得越来越深,难以自拔。
遗迹的幻影易辨,人心的迷局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