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终于从持续的高压和恐惧中得到了片刻喘息。
在药物和吴妈更加精心的照料下,低烧竟真的慢慢退了,头痛也渐渐缓解。
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像被掏空了一般,胃口也差得很,但至少,呕吐和持续的昏沉感消失了。
脸颊上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出的血色。
我知道,这只是身体在极度恐惧重压解除后,本能地抓住一丝生存空隙进行的微弱修复。
精神上的创伤依旧深可见骨,对顾衍的恐惧如同烙印。
但至少,在这个小小的、被遗忘的角落里,我不用再每夜被那声音折磨得肝胆俱裂。
然而,这短暂的、如同偷来的安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我的身体其实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
远离了主楼的压迫和那致命的咔哒”声,加上药物和吴妈的照顾,虚弱的身体渐渐汲取了力量。
低烧和头痛彻底消失,虽然依旧清瘦,但走路不再摇晃,胃口也恢复了一些,脸上终于有了点像样的血色。我知道,我已经好了。
但我不能“好”。
只要我“病”着,就能留在这个远离他的角落。
只要我“病”着,他似乎就暂时遗忘了我的存在,没有“咔哒”声,没有审视的目光。
这微弱的喘息空间,是我用命换来的。
因此,当吴妈忧心忡忡地转达顾衍偶尔问起“她怎么样了?”时,我总是蜷缩在床上,裹紧被子,用虚弱的气音回答:
“还.....还是老样子....头晕.....没力气....”
吴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脸上那点恢复的血色,最终只是叹息着离开。
我忐忑地等待着,像一个在悬崖边偷生的蝼蚁,祈祷着这伪装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这天下午,吴妈送药来时,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忧虑,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悲哀?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林小姐.....顾先生.....让陈助理带话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他知道了?他看穿了我的伪装?
“顾先生说.....吴妈的声音干涩艰难,“一个月了,戏也该演够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他果然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
吴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复述那冰冷无情的原话:
明天太阳落山前,如果还赖在佣人楼养病”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沉重的叹息:
“林阳那边的人道救济款,这个季度的,就不用发了。”
“还有,以后也别想着打电话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我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人道救济款!那是维持弟弟最基本治疗和营养的救命钱!是顾衍捏在手里、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停掉它,无异于掐断了弟弟生存的希望!
还有打电话.....那是我在无尽黑暗中,唯一能确认弟弟还活着、还能汲取一丝勇气的微光!他连这也要剥夺?!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我吞没!
我那点可悲的伪装,在他眼里不过是拙劣的把戏!
他用最精准、最残忍的方式,撕碎了我最后一点侥幸!
顾衍.....他用弟弟的命,轻易地就戳破了我的谎言,将我重新拖回了深渊的中心!
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眩晕感再次袭来。
我死死抓住床沿,指关节泛白,才没有瘫软下去。
阳光透过佣人楼窄小的窗户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这短暂的“清净”和自欺欺人的喘息,彻底结束了。
我必须立刻“康复”。
为了阳阳。
即使前方,是更深的炼狱。
顾衍用弟弟性命织就的绞索,勒紧了我最后一丝喘息的空间。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伪装。
我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步伐稳定。
我走到狭小的衣柜前,拿出那件洗得发白但还算整洁的旧衣换上。
对着模糊的镜子,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知道,这具已经恢复的身体,必须立刻去面对那个恶魔。
第二天一早,当陈默准时出现在佣人楼门口时,我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那里。
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不再是病弱时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冰冷的平静。
主楼那冰冷奢华的气息再次将我包裹。顾衍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件小巧的金属物件。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抬眸扫了我一眼,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我挺直的背脊和刻意维持平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带着残忍玩味的弧度。
“看来,”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如冰锥刺骨,“佣人楼的“病气’,散得倒是快。”
我的心猛地一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在装病!他只是....纵容了这短暂的假象?或者,只是懒得拆穿,直到他需要我“康复”为止?
他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过来。”他命令道,将手中把玩的物件随意地丢在光洁的桌面上。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
那躺在桌面上的,赫然是一把他常用的、闪着冰冷寒光的--纯银指甲钳!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想干什么?!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倒流,冰冷刺骨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
指甲钳!那把象征惩罚、屈辱和彻底物化的纯银指甲钳!
它就那样随意地躺在光洁如镜的红木桌面上,在从落地窗透进来的、看似温暖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目的寒光。
那小小的金属物件,此刻却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将我再次拖入那万劫不复的噩梦深渊!
“不……”一声破碎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