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前有因窥探秘密而恐惧面对的暴君,后有虎视眈眈、意图置我于死地的仇敌。
窗台上那盆绿植的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也感知到了这即将降临的毁灭性风暴,无力地垂下了头。
空气里,药味、汗味、浓烈的雪松冷杉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怒意和令人窒息的恐惧,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绝望的网。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冰碴,刺痛着肺腑。
顾衍靠在床头,胸膛剧烈起伏,那声粗暴的拒接铃音似乎还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不祥的余韵。
他紧闭着眼,但眉宇间那道深刻的刻痕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都昭示着内里翻腾的惊涛骇浪。
周倩……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不仅扎在顾衍心上,也深深刺入我的恐惧。
她为什么偏偏在这时打来?
是试探?是挑衅?
还是……她已经找到了我们姐弟新的踪迹,要向顾衍“邀功”,或是借刀杀人?
阳阳那张苍白却强装坚强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几乎让我牙齿打颤。
我把自己更深地缩进椅子里,恨不得能融进冰冷的木质椅背里消失。
书房偷窥的阴影尚未散去,周倩带来的新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地缠绕上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流逝。顾衍的呼吸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但那股冰冷的戾气并未消散,反而像潜伏的火山,积蓄着更可怕的力量。
他依旧闭着眼,额角的汗珠却再次渗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就在我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持续到天荒地老时,顾衍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呃…不……滚开!”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痛苦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不再是清醒时的暴怒,而是陷入梦魇的挣扎。他的头在枕头上不安地晃动,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丝绒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狰狞凸起。
“假的……都是假的……”他含糊地呓语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钱……资源……利用我……林薇……你这个婊子!”
林薇!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那个只存在于传闻和顾衍扭曲根源里的、已经跳楼自杀的影后!
他果然梦到了她!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
恐惧之外,一种强烈的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攫住了我。
这就是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吗?这就是所有痛苦的源头?
我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真相的火光。
“别过来!”
顾衍在梦魇中猛地挥手,仿佛要驱赶什么可怖的幻影,动作带着虚弱的凶狠,
“……我给了你一切……你怎么敢……怎么敢背叛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
“……想回来?……休想!……你休想再利用我!”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高烧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那痛苦的模样,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冷酷无情的顾衍,更像一个在深渊边缘苦苦挣扎、伤痕累累的困兽。
“……跳下去……”
他的呓语忽然变得极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悲凉,
“……血……好多血……你赢了……林薇……你赢了……用你的命……把我永远拖进地狱……”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诅咒,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空洞与疲惫。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
利用、背叛、求复合被拒、跳楼自杀……那些传闻的碎片,此刻被当事人以最痛苦、最直观的方式拼凑起来,血淋淋地摊开在我面前。
原来……是这样。
那股浓烈的雪松冷杉气息,此刻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和药物的苦涩,不再仅仅是恐惧的象征,更沾染上了他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腐朽气息。
他憎恨的“拜金女”,他扭曲的报复规则,他那令人发指的“惩罚”……一切的源头,都源于那个叫林薇的女人用生命在他心上划下的那道永不能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口。
巨大的冲击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身体微微发抖。
是恐惧?是震撼?还是……一种荒谬的、不合时宜的怜悯?
为眼前这个曾将我拖入地狱的恶魔?
就在我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之际,床上的顾衍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混沌未消,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
梦魇的碎片似乎还未完全褪去,他眼底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滔天恨意、被背叛的痛苦,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迷茫。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我,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穿透性的目光,仿佛透过我的皮囊,看到了某个令他痛彻心扉的幽灵。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梦呓的余韵和高烧的虚弱,却有着令人胆寒的穿透力,
“……都听到了?”
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陈述。
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承认?
否认?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比之前更甚——因为我窥探到的,是他最不堪、最血淋淋的核心秘密,是他所有扭曲和暴虐的根源!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知道了!
那双眼睛里的混沌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那冰冷之下,是汹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暗流。
他挣扎着,似乎想撑起身体,但高烧和梦魇的消耗让他力不从心,只是徒劳地抬高了上身,那姿态却更具压迫感。
冰冷的雪松冷杉气息裹挟着浓重的绝望。
他撑起的身体微微摇晃,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涌的冰冷杀意和尚未散尽的梦魇痛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风暴。
他会杀了我吗?还是……有更可怕的惩罚?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甚至无法发出一丝呜咽,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底的风暴越聚越浓。
他喘息着,似乎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毁灭冲动。
那浓烈的雪松冷杉气息裹挟着汗水的咸腥、药物的苦涩,
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灵魂腐烂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蟒缠绕住我,越收越紧。
“滚过来!”他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