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署内的风波,迅速扩散至皇宫大内。
御书房中,陈稳仔细聆听了王茹与钱贵关于张员外郎事件的详细禀报。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面色沉静,眼中却蕴藏着风暴。
“心神损耗,言行失据……”他重复着王茹用来对外解释的措辞,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好一个‘影蚀’,竟能将一位勤勉官员,扭曲至如此境地。”
“陛下,张员外郎之状,绝非孤例。”王茹忧心忡忡地补充,“名单之上,尚有数人症状渐显,只是未至如此激烈。若放任不管,恐酿成大患。”
钱贵亦沉声道:
“靖安司排查其府邸及日常行止,未发现明确之外来媒介。”
“此力似无形无质,直侵心神,防不胜防。”
陈稳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
铁鸦军主人动用的,显然是某种基于幽能特性的、针对精神的特殊攻击手段。
“赵老蔫何在?”他问道。
“赵尚书已携格物院诸位大匠,在院中待命。”内侍连忙回禀。
“宣。”
片刻后,赵老蔫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身上还沾着些许墨迹与不知名的金属碎屑,显然刚从工坊或实验室出来。
“陛下!”他匆匆行礼,脸上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遇到难题时的兴奋与专注,“王相和钱指挥都跟老臣说了!那劳什子的‘影蚀’,是不是就是一种能干扰人神智的特定幽能波动?”
“可以如此理解。”陈稳肯定道,“其性阴冷晦暗,善于放大负面心绪。朕需你工部,尽快拿出应对之策。”
赵老蔫搓着手,眼中精光闪烁:
“陛下,格物院对幽能与势运的相互作用研究已久!”
“既然势运能与幽能相抗,而陛下之王朝势运至阳至正,恰是此类阴邪波动的克星。”
“咱们或许可以尝试,制造一种装置,能够产生一种类似于势运的稳定场域,或者能够有效干扰、抵消这种特定幽能波动,从而护持佩戴者的心神清明!”
陈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与朕所想不谋而合。具体如何施行?”
“符文和特定材料!”赵老蔫斩钉截铁,“还是基于‘涡流符文’的原理,但需要进行调整和微缩!”
“老臣设想,可选用质地致密、内部结构稳定、对能量波动较为敏感的上好玉石作为基底。”
“在其上,以特殊技艺铭刻经过精密计算的微型‘守心’符文阵列。”
“此符文阵列不追求疏导巨大能量,而是专注于产生一种特定的、持续且稳定的谐振动,这种振动能与王朝大势产生微弱共鸣,形成一层有效的干扰或防护场,专门针对并削弱‘影蚀’那种扰乱神智的波动!”
这个想法立足于已有的“幽能-势运耦合”研究,将宏观的能量对抗原理,微缩到个人佩戴的装置上。
“有几成把握?”陈稳问道。
“理论上有五成!”赵老蔫实话实说,“但需反复试验,调整符文阵列的结构、深度和排列方式,寻找最合适的玉石载体,平衡能量消耗与防护效果。”
“而且……陛下,此物若想其产生的场域能与王朝大势隐隐共鸣,恐怕在最终制成时,还需得到陛下您的一丝气息引动或确认,方能使其频率与国运同调,效果更佳。”
陈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这“守心符”是工部技术的结晶,但其最高效能,离不开他这势运核心的“校准”。
“准。”陈稳毫不犹豫,“所需一切物料、人手,尽数满足。朕准你调用内库珍藏美玉。”
“尽快拿出样品,进行测试。”
“老臣领旨!”赵老蔫精神大振,躬身一礼,便急匆匆地告退,赶回格物院部署去了。
……
接下来的几日,工部格物院灯火彻夜不熄。
锤击声、研磨声、激烈的争论声,不绝于耳。
赵老蔫亲自坐镇,与一众精通符文镌刻、矿物特性、波动理论的大匠们,投入了废寝忘食的研究。
他们尝试了数十种不同的玉石材质,测试其内部结构的稳定性以及对能量波动的传导和响应特性。
更绘制了上百种不同结构的“守心”符文阵列草图,在特制的、能够模拟幽能波动和势运感应的沙盘上进行推演,观察其形成的干涉场形态与稳定性。
失败是常态。
有的玉石在精密镌刻过程中因内部应力而崩裂;
有的符文阵列结构不合理,产生的干涉场过于微弱或不稳定,轻易就被模拟的“影蚀”波动冲散;
有的甚至因为频率计算错误,产生了有害的杂波。
但没有人气馁。
在赵老蔫的带领下,工匠们以惊人的韧性和智慧,一点点排除错误选项,向着正确的方向艰难迈进。
陈稳虽未亲至,但通过体内势运气旋的细微感应,他能察觉到格物院方向传来的、那种专注于创造与突破的“势”,正在与弥漫的“影蚀”阴冷之力隐隐对抗。
他偶尔会远程施加极其微弱的【集中赋予】,并非直接提升其能力,而是如同清风拂过,扫除他们精神上的疲惫,激发灵感火花。
这种精微的操作,对势运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让某个苦思冥想的工匠灵光一现。
……
五日后,赵老蔫再次求见,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兴奋莫名。
“陛下!成了!初版‘守心符’,制成了三枚!”
陈稳打开锦盒,只见三枚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白玉符静静躺在明黄绸缎上。
玉符表面,以极其精微的技艺,铭刻着复杂而规整的几何纹路与符号,这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能量通道。仔细看去,仿佛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稳定而和谐的微弱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此符以陛下赐下的于阗顶级羊脂玉为基,内部杂质极少,结构最是稳定均匀。”赵老蔫介绍道,“符文阵列经过十七次重大调整,最终定型,能持续产生一种特殊的稳定波动场。”
“只是……其干扰‘影蚀’波动的效果如何,尚需实际验证。”
陈稳拿起一枚玉符,入手温润。
他集中精神,以势运感应仔细探查。
能清晰“感知”到,玉符周围确实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干涉场,这场域的性质与他自身的势运有些许相似之处,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安宁的调和力量。
当他的感知模拟着一丝“影蚀”的阴冷波动靠近时,那干涉场立刻产生明显的干扰效应,将阴冷波动的强度大幅削弱。
“有效。”陈稳肯定地点点头,“虽防护范围仅限佩戴者周身尺许,强度亦有极限,但确能起到显着的干扰与削弱之效。”
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王茹和钱贵道:
“是时候进行实测了。”
……
张员外郎府邸,已被靖安司的人秘密看守起来。
他本人依旧处于时而浑噩、时而激动偏执的状态,被太医署用了安神的方子,才勉强安静休养。
陈稳并未亲至,而是在皇宫中,通过势运气旋远程感应。
王茹与钱贵,带着一枚“守心符”,在严密防护下,进入了张员外郎的卧室。
卧室内,药味弥漫。
张员外郎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口中依旧无意识地念叨着“害我”、“刁难”等词语。
周身那股阴冷的“影蚀”波动,比起几日前,似乎更加活跃了几分。
王茹示意侍卫上前,小心地将那枚“守心符”,佩戴在张员外郎的胸前。
玉符贴上皮肤的瞬间,其散发的稳定波动场似乎与人体生物场产生了某种耦合。
那层微不可查的干涉场悄然扩散,将张员外郎的头颅和心胸要害笼罩其中。
几乎就在同时,张员外郎身体猛地一颤!
他原本涣散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仿佛大梦初醒般,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胸前的玉符上。
“……这是……”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不再充满癫狂的臆测。
王茹与钱贵紧紧盯着他。
然而,这清明只持续了不到十息。
张员外郎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双手抱头,身体蜷缩起来。
那玉符散发出的干涉场剧烈波动起来,仿佛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激烈对抗。
他周身的阴冷波动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加疯狂地冲击着玉符形成的防护场。
“呃啊……走开……都走开……”张员外郎再次陷入混乱,但这次的呓语中,少了几分偏执的指控,多了几分纯粹的痛苦与挣扎。
玉符的干涉场在坚持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逐渐开始减弱,其散发的稳定波动也似乎变得不那么平稳。
“取下玉符。”钱贵冷静下令。
侍卫小心地将玉符取下。
张员外郎的挣扎渐渐平息,再次恢复到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仿佛精力被透支。
……
御书房内,通过势运感应远程“看”完全过程的陈稳,缓缓睁开了眼睛。
“效果如何?”他问向刚刚返回复命的王茹与钱贵。
王茹回禀:
“陛下,此符确有效用!佩戴之初,张员外郎神智有短暂清醒,周身那阴冷波动亦被明显干扰削弱。”
“然,其体内侵蚀已深,‘影蚀’之力盘根错节,玉符产生的场域尚不足以将其根除,只能形成僵持。且玉符似乎存在某种‘能耗’,难以长久维持最强效果。”
钱贵补充道:
“据臣观察,此符更像是一面‘盾牌’,能有效抵御外部持续的精神干扰,防止情况恶化,但对已侵入心神深处的负面影响,清除效果有限。”
陈稳微微颔首。
这个结果,已比他预想的要好。
“有此‘盾牌’,足矣。”他沉声道,“至少可保未被侵蚀或侵蚀尚浅者,免受其害。亦可为已受侵蚀者,争取治疗与恢复的时间。”
他看向赵老蔫:
“赵卿,立刻组织人手,优先选用品质足够、储量更丰的玉料,大规模制作此‘守心符’。”
“首批,优先配发给朝中重臣、关键岗位官员、边境大将,以及……所有已出现在异常名单上之人。”
“老臣遵旨!”赵老蔫大声应道,干劲十足。
“王卿,分发玉符之事,由你负责,务必稳妥。”
“钱卿,严密监控佩戴玉符后官员的状态变化,尤其是那些已受侵蚀者,评估玉符的长期效果。”
“臣等领旨!”
一道无形的、由玉石和精密符文技术构筑的防线,开始在大陈王朝的心脏地带,悄然建立起来。
这“守心符”虽非万能,却是对抗“影蚀”的第一面实用化的盾牌。
它的出现,标志着陈朝在这场无形战争中,终于从纯粹的被动防御,迈出了主动反击的第一步。
光幕彼端的铁鸦军主人,很快便会察觉到,他的“影蚀”,遇到了基于势运原理的技术性阻碍。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