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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一阵不同于天际雷鸣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滚雷般的巨响,突然从霸王宫的正门方向远远传来!

那声音穿透重重雨幕和高耸宫墙,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金属蹄铁密集撞击湿滑石板路的沉重力量感,以及木质车轮疯狂碾过广场的轰鸣,清晰地震撼着虞心苑的每一个角落,连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是马蹄声!数量极其庞大、速度惊人的精锐铁骑!

在这子夜暴雨时分,出现如此规模、如此急促的马队,只意味着一件事——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足以让来者不顾一切礼仪规制和恶劣天气,强行冲击宫禁!

审食其和吴妪的脸色同时猛地一变!

审食其的右手瞬间虚握成拳,身体微侧,做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防御兼蓄势待发的姿态,全身肌肉紧绷,如同嗅到危险与机遇并存气息的猎豹。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苑门方向,大脑飞速盘算着:是外敌破城?内乱爆发?还是……项王突然归来?无论哪种,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他必须立刻判断形势,做好准备,在守卫可能出现的疏忽中,寻找哪怕一丝可能的突破口!他的脚步不易察觉地向廊柱阴影处挪了半步,以便更好地观察和隐藏。

吴妪那原本刻意佝偻的身躯更是猛地一缩,几乎要蜷成一团,脸上那麻木的恭顺被真实的惊骇取代。这突如其来的、预示着剧变的轰鸣让她心惊肉跳,本能地感到恐惧。她虽不知道来者是何方人马,但这阵仗绝非寻常,意味着不可控的巨大变数。

但这惊骇之下,那双低垂的老眼里却下意识地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芒——是面对未知危险的本能畏惧;但更有一丝冰冷的、扭曲的期待!她的任务正是要在这虞心苑内制造不安、探寻秘密、甚至……引发混乱。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显然能掀翻一切的场面,岂非正是她任务所能引发的最大规模的混乱?

虽然过程出乎意料,但结果或许能让她背后的主人满意?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大的、对未知的恐惧淹没——无论来的是谁,其怒火都可能首先焚烧掉她这样的小人物!

吕雉也听到了!那巨大的、完全不合常理的动静让她瞬间忘记了隔壁刘太公的变故,猛地扑到窗边,冰凉的手指死死扒着窗缝,极力向外望去。

尽管窗外只有被暴雨扭曲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她的心脏却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来了!终于有变故发生了!作为深陷囹圄的囚徒,她也不知道来的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深知,唯有绝对的平静被打破,死水被搅浑,她才可能在这动荡的缝隙中,窥见一线生机!

这是绝望中长期压抑后本能滋生的希望,是对任何可能改变现状的变局的强烈渴求,而非针对具体事件的确知。

就连昏迷中的刘太公,似乎也被这巨大的、来自远方的喧嚣惊扰,在冰冷的榻上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痛苦的呻吟,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所有隐藏的、伪装的、猜测的、恐惧的……一切的一切,在这突如其来的、预示着巨大未知剧变的轰鸣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宫门的方向,传来了守军此起彼伏的、试图穿透雨夜的厉声呼喝与询问:“来人止步!宫禁重地!……是……是哪一部兵马?!……啊?!是……” 他们的声音起初带着职责所在的强硬,但迅速变得惊疑不定,甚至带上了颤音。

但很快,那些声音就被一个更加洪亮、更加霸道、却明显压抑着某种濒临极限的焦灼与惊惶的怒吼彻底压了下去!那声音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发出的咆哮,蕴含着无上力量却明显失了方寸!

“开门!速开宫门!!挡我者死!!”

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被狂风暴雨削弱扭曲,但那独一无二的、撕裂夜空的怒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听到它的人的心上!

是项羽!是西楚霸王!他回来了!!但这绝非胜利凯旋的声势,这声音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不祥与暴怒!

直到此刻,听到这独一无二的、充满狂暴力量的怒吼,众人才猛地意识到——来者竟是西楚霸王项羽本人!

吴妪那双老眼骤然睁大,真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项王竟然在这个时辰、以这种方式归来!那惊惧之下刚刚闪过的一丝期待瞬间被更大的恐慌压碎——项羽的怒火,是毁灭性的,绝不会分辨敌我,她这样的角色首当其冲!

所有潜伏在虞心苑各处的影卫,在听到这马蹄声和怒吼的瞬间,心脏都如同被冰锥刺穿!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项王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归来。是他们发出的那封仅写着【大司徒 失踪】的紧急密报,招回了这头暴怒的雄狮。

每一个影卫的脑海中,都清晰地回放着三日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幕:南天璇与西天玑目送虞子期和那个身形单薄、斗笠压面的身影进入王后的寝殿;东天权发出超时预警;南开阳首次潜入回报“空无一人”时带来的刺骨寒意;随后东天枢、南天枢、西天枢、北天枢等首领率精锐尽出,进行那徒劳无功的、越来越令人心惊的彻底搜查……最终,领队的东天枢在巨大的失职感和对未知的恐惧中,启动了那枚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传讯令——动用飞鸽传书。

此刻,霸王的雷霆之怒已然降临,而他们,是这巨大过失的直接相关者。

虞心苑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审食其的手下意识地虚握,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切的忧虑——项王归来本是常事,但如此阵仗、如此情绪,绝非寻常!这混乱是危机,但也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评估着守卫可能出现的松懈,以及任何可以利用的阴影和路径,全身感官提升到了极致。

吴妪瑟缩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但并非镇定,而是一种被巨大威压震慑住的僵硬。低垂的眼皮掩盖住了眸中瞬间闪过的、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惊讶于项羽归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暴烈;一丝任务可能因这意外巨变而“提前完成”的冰冷期待(她的任务本就是制造混乱、探查情报,眼下混乱已至顶点);但更多的,是对即将面对的、那闻名天下的霸王怒火的天然畏惧。她能从那吼声中听出毁灭一切的气息。

吕雉靠在窗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那巨大的蹄声和咆哮如同直接践踏在她的心脏上,带来深入骨髓的、对项羽本人以及未知危险的恐惧。

然而,在这恐惧之下,一丝绝望深渊中疯狂滋长的、扭曲的希冀仍在顽强闪烁——变局已生,无论福祸,都必须抓住!

高墙之上,那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卫西摇光,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冷漠的目光投向宫门方向,如同最忠诚却也自知罪责深重的猎犬,听到了主人异常急躁且充满痛苦的召唤,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风雨依旧在咆哮,但在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雷鸣般的马蹄声和项羽那完全失了从容、充满惊惶与暴怒的吼声面前,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威势。

宫门的喧嚣、守军的惊呼被粗暴地彻底撕裂。沉重的宫门似乎被强行撞开或迅速打开,伴随着金属扭曲和木材碎裂的刺耳声响。马蹄声变得更加清晰、狂暴,如同铁流般涌入宫门内的广场,溅起漫天水花。

紧接着,一个更加清晰、距离更近、饱含着无法掩饰的惊怒、焦虑、心痛以及某种近乎崩溃的恐慌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猛兽般,撕裂雨夜,震动着整个彭城霸王宫!

马背上,项羽那伟岸的身影如同磐石般挺立,承受着风雨,但他所有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怀中之人身上。他的一条铁臂如同最坚固的铠甲,紧紧环抱着那个裹在厚重玄黑绣金披风里的娇弱身影——虞瑶。内里露出月白深衣的一角,更显其憔悴、弱不禁风。

一路的疾驰、兄长失踪的惊天噩耗、以及这刺骨的风雨,显然已将她本就并不康健的身体推向了极限。

项羽下意识地低头一瞥,就着亲卫举起的火把光芒,他看到她深藏在兜帽下的脸颊苍白如雪,甚至泛着一丝不祥的青灰,往日那双清亮柔美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湿漉漉地贴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仿佛蝴蝶折断了翅膀。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唇瓣抿紧,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连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的力气都已失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远比战败更尖锐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项羽的心脏!他甚至可以忍受千军万马的冲击,却无法承受怀中这缕呼吸的消散。

重瞳之中,那焚天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焦灼所覆盖。他臂弯的力道下意识地放轻,仿佛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他方才咆哮宫门的暴怒形成了骇人的对比。

正是这看一眼就令他心胆俱裂的景象,催生了他那声响彻夜空、甚至压过了风雨的咆哮,那咆哮中不再仅仅是对失踪兄弟的愤怒,更充满了对失去至爱的无边恐惧:

“医者!速唤医者来!!快!!” 这吼声如同受伤雄狮的哀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几乎破碎的恳求。

然后,仿佛要将那撕扯他心脏的恐惧与愤怒彻底宣泄,他将目光猛地投向漆黑的宫苑深处,另一个名字被他用混合着恐惧、暴怒、极度不安、被背叛的痛楚以及失去至亲的恐慌的语调嘶吼出来,那声音里浸满了收到噩耗后一路呵护着爱侣、却又心急如焚狂奔而来的惊惶与绝望,彻底撕碎了虞心苑内所有人努力维持的、不知情的假象——

“子期!虞子期!给寡人滚出来!!回答我!你们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在这咆哮的尾音中,紧密环绕的项王亲卫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院落前方。

透过肆虐的风雨和晃动的火把光影,那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汽,马背上,项羽紧紧环抱着怀中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爱人,那只无力垂落的手,腕骨纤细,指节因极度虚弱而泛白,显露出其主人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冲击与煎熬。

戏台已然搭好,主角以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狂暴登场。所有隐藏在虞心苑雨夜下的秘密、猜忌、恐惧、等待与未解的谜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双重噩耗的回归和这声包含了震惊、困惑、暴怒、心碎与无尽恐慌的追问,狠狠地、彻底地撕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口。

对吕雉、审食其、吴妪等人来说:

虞子期,果然出事了。而虞瑶的状态,更是雪上加霜。项羽的归来,不仅带来了更深的灾难和一个巨大的迷雾,更将那位身份尊贵、此刻却命若游丝的王后,直接置于了这风暴的最中心。

暴雨未歇,宫门已破。真正的波澜和恐惧,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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