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刃插入岩缝三寸，刃身开始发烫。地底的嗡鸣持续扩散，断渊两侧山壁的碎石簌簌滚落。三派修士握紧兵刃，脚下的战阵符光明灭不定，却无人敢先动作。
张继平未收手，也未拔刃。他五指扣住刀柄，指节因持续传导的地脉震动而微微发白。神戒上的三道环痕缓缓流转，金流在皮下隐现，与地面律纹形成微弱共鸣。玉符悬于左肩三寸，青光如丝，缠绕腕部。
青冥阁主后退半步，袖口裂开一道细痕。他盯着那柄无铭短刃，声音压得极低：“此刃……非金非木，未见灵纹，却能引动地脉回响。你从何处得来？”
张继平不答。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三派阵列。铁脊门的玄兵阵眼偏移了半寸，云澜宗元婴修士的金册边缘泛起焦黑，青冥阁战旗旗杆底部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皆因短刃入地而生。
“律行令已立。”他开口，声音平稳，“三派越界属实，灵髓开采触地脉中枢，古煞封印松动。即刻起，采矿停手，战阵解散，违者以《协约律》第九条论处。”
“第九条？”铁脊门长老冷笑，“那是针对叛宗逆修的极刑。你算什么？一个连执律名册都没录入的外门闲人，也敢定我等之罪？”
“我不是定罪。”张继平松开刀柄，短刃仍插在岩中，嗡鸣未止，“我是裁定。律行令所承，非门派权柄，而是地脉律则本身。你若不信，可亲自触碰此刃。”
铁脊门主怒极反笑，一步踏出阵列。他五指成爪，灵力凝于掌心，直抓短刃刀柄。
指尖距刃三寸，空中骤然浮现一道律纹，横亘其前。铁脊门主掌力撞上纹路，如击金铁，整条手臂猛然一震，灵力溃散。他踉跄后退两步，掌心赫然多出一道焦痕，形状与神戒环痕一致。
“这是……律反噬？”云澜宗元婴修士低语，脸色微变。
“不是反噬。”张继平抬起右手，神戒微旋，三道环痕逐一亮起，“是回应。此刃为律枢之引，非持律者不可近。你强行接触，地脉自判为侵扰。”
青冥阁主眼神一缩。他看向断渊底部，那里仍回荡着若有若无的震动，像某种沉睡之物的呼吸节奏。他沉默片刻，忽然冷笑：“好一个律枢之引。可你忘了，《协约律》第五章第二条：重大裁定需三方共证，执律者一人之言，不具终裁效力。”
“不错。”云澜宗元婴修士立刻接话，“何况你身份未明。藏令阁主令重铸，律墟重启，这些异象或许另有解释。你若真为律所选，为何七十二旗仅动六十九？残阵未全，律基不稳，何以服众？”
张继平目光微动。他未反驳，只是将左手缓缓覆上玉符。玉符青光微闪，浮现出三派疆域交叠的虚影。中央红点跳动两下，随即暗淡。
“三派皆有越界。”他道，“地脉律纹可证，血誓契可验，封印松动之兆亦在。你们要共证？可以。此刻，三方各派一名修士，同探断渊底部，查验煞核残渣与地脉震源。若我所言有虚，任凭处置。”
三派首领互视一眼。铁脊门主冷哼：“你让我们下断渊？那底下深不见底，灵流紊乱，元婴修士下去都难保安全。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先下。”张继平收回玉符，右手拔出短刃。刃身滚烫，岩缝中升起一缕青烟。他将刀归鞘，迈步走向断渊边缘。
“你要做什么？”青冥阁主厉声喝问。
张继平未答。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钉，钉身刻有残缺律纹，与主殿地砖上的阵图同源。这是巡律使交予他的律行信物，共七枚，每入一境可激活一枚。
他将铜钉插入断渊边缘的岩层。钉尖没入瞬间，地面律纹再度浮现，比先前完整三分。一道极细的金线自钉头延伸，直没深渊。
“此钉为律锚。”他说，“我以神戒为引，沿锚线而下。若三派愿查，可循金线入渊。若不敢，便收兵退阵，否则，地脉一旦彻底崩解，煞气外泄，千里灵田化为死域，你们谁都逃不掉。”
云澜宗元婴修士皱眉：“你一人下去？不怕我们趁机毁钉断线？”
“可以毁。”张继平站在崖边，风卷起衣角，露出腰间第二枚铜钉的暗痕，“但毁钉之人，即为毁律。地脉会记下他的灵息，日后每一场天灾、每一次灵脉枯竭，都将追溯至此刻。”
三派修士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查看脚下战阵，发现符光已开始自行溃散；有人望向断渊深处，隐约听见那沉闷的震动频率正在加快。
青冥阁主突然抬手，一道灵符飞出，直射金线。符纸触线瞬间，金光暴涨，符纸当场焚尽，灰烬未落，已被一股无形力道推出断渊范围。
“好狠的律禁。”他咬牙，“你这是逼我们选。”
“不是逼。”张继平踏上金线。金线承重，未断，反而向深渊延伸得更深，“是给你们机会。三日内，煞核残渣将完全溶解，封印裂隙扩大。到那时，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是能不能活的问题。”
他一步步走入深渊。金线如桥，悬于虚空。风从谷底涌出，带着腐土与金属锈蚀的气息。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只剩腕上三道环痕在幽暗中微亮。
断渊之上，三派首领沉默对峙。
“我们真要让他一个人下去？”铁脊门长老低声问。
“他若真能带回煞核残渣……”云澜宗修士盯着那根金线，眼神复杂，“那我们就真的越界了。”
“可他若死在下面呢？”青冥阁主冷笑，“一个执律者死于调停途中，律令崩于半途。你们觉得，上面那些老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三人目光交汇，皆有算计。
忽然，金线剧烈震颤。断渊底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巨物撞击岩壁。紧接着，张继平的声音顺着金线传来，清晰如在耳边：
“找到了。”
三派修士齐齐变色。
青冥阁主猛然抬手，一道暗令飞出，直射断渊侧壁的矿道入口。矿道深处，数名弟子正偷偷搬运黑色晶矿，见令后立刻加快动作。
铁脊门主冷眼旁观，袖中却悄然滑出一枚传讯符，指尖灵力微动，欲发未发。
云澜宗元婴修士盯着金线，忽然低声道：“他现在上来，我们就说矿脉无损，煞核未动。反正没人能证明他说的是真是假。”
话音未落，金线再次震颤。张继平的身影在深渊中缓缓上升，右手提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表面布满血丝般的裂纹，正缓缓渗出暗红液体。
晶体一出渊口，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腥甜之气。三派修士呼吸一滞，体内灵力竟出现短暂凝滞。
张继平将晶体置于断渊边缘的石台。血丝液体滴落石面，石台迅速腐蚀，浮现出与血誓契相同的古字：“煞源未绝，越界者诛。”
他抬头，看向三派首领：“现在，谁还要说，这只是灵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