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光门的感觉,并非空间的转换,更像是从动态的河流一步踏入了绝对凝固的水晶之中。“希望”号进入“静滞之间”的瞬间,所有仪器读数——无论是能量波动、粒子活动还是时间流速——都骤然暴跌,趋近于一条绝望的直线。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暗,是一种超越感官的“灰”。空间仿佛被冻结,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一的“存在感”,来源于中央那片被无数条如同黑色水晶般、凝固在虚空中的法则锁链死死缠绕着的巨大阴影。它无声地蠕动着,散发出一种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纯粹的“无”之气息。这就是“虚无掠食者”的本体,宇宙的顽疾。
舰船内部,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思考变得缓慢,灵力的运转如同陷入泥潭,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耗费比平时多数倍的心力。这里是一切活动的禁区。
“……加入……我们……即是……永恒……”“放……我们……出去……赐汝……重生……”“看看……你守护的……终将……湮灭……”
冰冷、扭曲、充满诱惑与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毒蛇般钻入每个人的识海。掠食者即使被禁锢,其本质的污染依旧存在,它试图利用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
“稳住心神!屏蔽杂念!”端木云的声音通过神念传来,带着混沌之力,如同洪钟大吕,震散了大部分低语。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位于这片凝固空间边缘,一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法则符文构成的环形平台。
“那就是控制台!所有人,按计划行动!”端木云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已盘膝坐于环形控制台的正中央。
星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这凝滞的环境,双手虚按,空间之力如同柔和的银丝,开始编织,加固着因掠食者感知到威胁而微微震颤、出现裂痕的虚空壁垒。凌风长剑虽未出鞘,但一股斩破虚妄的剑意已笼罩全场,所有试图靠近控制台的精神污染触须都被无形剑气绞碎。文渊等人则围在控制台外围,神识连接到控制台的接口,开始飞速解析那复杂到极致的法则启动序列。
端木云闭上双眼,混沌钥匙的虚影在身后彻底凝实,与他身下的控制台产生了共鸣。他调动起化神巅峰的全部力量,混合着那缕“源初之气”,如同开闸的洪流,轰然注入控制台!
嗡——!
控制台上,第一个符文被点亮,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星。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符文逐一亮起,构成一幅浩瀚的星图。一股无形无质,却让在场所有生灵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波动——法则归零力场,开始如同水波般,以控制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力场掠过之处,那些禁锢着掠食者的、凝固的黑暗锁链,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从外向内,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
“不——!!!”
一声超越了听觉、直接作用于存在本源的尖啸,从掠食者核心爆发出来!它感受到了真正的、彻底的死亡威胁。它不再伪装,不再诱惑,凝聚起被囚禁了不知多少亿年的所有力量、所有怨毒、所有对“存在”本身的憎恨,化作了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寂灭冲击”!这道冲击并非能量,而是直指宇宙底层逻辑的否定,它冲向的不是端木云,而是“归零力场”的运行核心,试图制造一个“力场是否应该归零自身”的逻辑死循环,引发终极悖论,使力场自毁!
端木云作为力场的引导者与核心,首当其冲!他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个不断自我坍塌、否定一切的旋涡。他看到自己所认知的物理法则在崩溃,看到逻辑链条在断裂,看到“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在变得模糊!巨大的信息洪流与逻辑反冲几乎要瞬间撑爆他的神魂!他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之中,淡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去。
“议长!”星岚惊呼,想要上前,却被端木云以眼神制止。他不能分心,此刻他是唯一的锚点!
就在端木云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虚无”同化、力场核心光芒明灭不定即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北境冰原上,石震山爽朗的笑声;霜冻堡内,司徒寒专注炼器的侧影;青藤温和而坚定的目光;星火城中,无数民众期盼的脸庞;还有那些在历次战斗中,高喊着为了家园而毅然赴死的将士们……一幅幅画面,如同定海神针,在他濒临混乱的识海中清晰起来。
**存在的意义,在于过程,在于情感,在于守护!文明的火焰,岂是虚无可以轻易吹灭!**
“我……即是……守护!”端木云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混沌光芒暴涨,不再是混乱,而是包容一切的秩序与坚定!他以自身不可动摇的守护信念,强行定义了“存在”的价值,硬生生顶住了那寂灭冲击的逻辑侵蚀,将那即将引发的悖论扼杀在摇篮之中!即将崩溃的力场核心瞬间稳定下来,光芒甚至更加炽烈!
几乎同时,星岚喷出一口鲜血,银色空间之力燃烧般爆发,将周围所有裂痕强行弥合!凌风长啸一声,以身合剑,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意念之光,直接撞向了寂灭冲击的残余波动,剑心与那股否定一切的力量激烈碰撞、消磨!
在他们的拼死支撑下,“归零力场”再无阻碍,如同温柔的死亡,彻底笼罩了那团挣扎的阴影。
阴影的蠕动停止了,其上的黑暗如同褪色般迅速消褪,体积不断缩小,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如同一个被擦去的污点,彻底、干净地消失在了这片凝固的空间中。连一丝痕迹,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力场的波动缓缓平息,控制台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最终彻底熄灭。静滞之间,恢复了它万古以来的死寂,但这一次,那令人窒息的“虚无”源头,已然不复存在。
端木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被闪身而至的星岚扶住。凌风也显出身形,脸色苍白,剑心光华黯淡。参与维持阵法的众人,无不感到一阵虚脱。
没有人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在通讯频道中轻微响起。
他们赢了。以巨大的消耗为代价,他们真正地、彻底地消灭了“虚无掠食者”。
静滞之间,这片永恒的牢笼,此刻仿佛也变成了胜利的纪念碑,记录着文明火种,最终战胜了宇宙暗面的伟大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