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是生灵最根本的存在。凡人之躯,如同舟船,神魂则是驾驭舟船之人。
此刻,苏九儿做出的,是一个最疯狂的决定——弃舟登岸,以凡人之魂,直面那足以倾覆天地的能量海啸。
当她的神魂彻底投入那片由星光与月华交织而成的风暴中心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存在根本的“撕裂感”,瞬间降临了。
她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宇宙诞生之初的原点。
一边,是冰冷、无情、精准到极致的星光之力。它如同最高明的工匠,拿着亿万柄无形的刻刀,试图将她神魂中所有属于“苏九儿”的个人情感、记忆、爱恨情仇,尽数抹去、削平,将她“格式化”成一个符合大阵古老秩序的、绝对理性的“中央处理器”。
另一边,是温润、包容、充满了生命本源的月华之力。它如同慈爱的母亲,张开无尽温柔的怀抱,试图将她的神魂彻底融化、同化,让她成为这股庞大生命能量的一部分,忘记自我,回归到最原始的、无思无想的“生命之海”中。
格式化,与同化。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致命的“抹杀”。
苏九儿的个人意志,在这两股代表着宇宙本源伟力的夹击之下,就如同一叶在星海风暴与生命怒涛之间沉浮的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彻底碾碎,不复存在。
然而,这具看似柔弱的舟船之内,却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烈火。
那是源自灭族之夜的刻骨之恨。
那是源自万魂壁前的彻骨之悲。
那是源自关老燃命化光的不灭之志。
更是源自端木云舍身守护的无悔之情!
这些极致的情感,早已在无数次的生死之间,被千锤百炼,化作了她神魂中最坚不可摧的“锚”。
“我,是苏九儿!”
在这片足以让神明都为之迷失的能量海洋中,她的意志,发出了最清晰、也最决绝的呐喊!
她没有再徒劳地去对抗。她知道,以她凡人之魂,对抗任何一方,都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选择了……理解。
她开始尝试去理解星光之力中,那份对“秩序”的极致追求,那份守护天地规则的古老意志。
她也开始尝试去理解月华之力中,那份对“生命”的无尽眷恋,那份滋润万物生长的慈悲情怀。
她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而是变成了一个勇敢的驾驭者。她以自己那百折不挠的个人意志为核心,开始引导着这两股狂暴的力量,在她那濒临破碎的神魂之中,寻找一种全新的、更高层次的……平衡。
……
就在苏九儿的神魂进行着九死一生的淬炼之时,那股狂暴的能量风暴,早已不受控制地从玉石台上爆发,化作肉眼可见的、混杂着星光与月华的毁灭性冲击波,如同海啸般,狠狠地拍向了石厅的四壁!
而首当其冲的,正是盘膝坐在石门之前,如同一尊雕像般的端木云。
“噗——!”
在他布下的那层无形剑意屏障与冲击波接触的瞬间,便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玻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端木云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能感觉到,那股冲击波中蕴含的力量,是他生平仅见。别说是他现在重伤之躯,就算是全盛之时,也绝无可能正面抵挡!
退?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闪现了万分之一秒,便被他毫不犹豫地斩灭。
他的身后,是正在进行最关键蜕变的苏九儿。
他答应过她,要为她守护。
他的剑,就立在这里。
剑在,阵地在!
“啊——!”
端木云发出了一声压抑了所有痛苦与决心的嘶吼。他没有后退,反而做出了一个与苏九儿同样疯狂的举动。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眉心、胸口、丹田,连点三下。
“以我之血,燃我之剑!”
“浩然……天地存!”
他竟然在这一刻,动用了浩然剑宗的禁忌秘术,以燃烧自身精血为代价,强行催动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他体内所剩无几的精血,在瞬间沸腾,化作最精纯的能量,尽数灌入了他横于膝上的长剑之中。
嗡嗡嗡——!
那柄古朴的长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亢激昂的剑鸣!
一道通天彻地的、纯粹到了极致的白色光剑虚影,以端木云的身体为中心,冲天而起!这道光剑,不再追求任何锋利的杀伐之气,而是充满了厚重、守护、“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然正气!
端木云的人,与他的剑,在这一刻,仿佛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他化作了一道光,一座门,一座顶天立地的丰碑,死死地、不计任何代价地,守护在了那扇石门之前!
轰隆——!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狠狠地撞击在了这道光剑虚影之上。
整个地底空间,都为之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光剑虚影剧烈地明灭着,上面浮现出无数道裂痕。端木云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皮肤寸寸开裂,鲜血如同蛛网般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但他依旧死死地挺立着,没有后退半步。
因为他知道,他多坚持一息,身后的那个人,便多一分希望。
……
端木云的舍命守护,为苏九儿争取到了最宝贵的,那万分之一秒的喘息之机。
就在那一瞬间,她那即将被撕裂的神魂,终于找到了那一丝微妙的平衡点。
“星为骨,月为肉,我为……魂!”
苏九儿的意志,在风暴的中心,爆发出最璀璨的光芒。
她不再试图分割这两股力量,而是以一种近乎于“道”的智慧,开始引导它们,在她神魂的废墟之上,进行重塑!
冰冷的星光之力,不再是抹杀她意志的刻刀,而是化作了构建她全新神魂的、最坚不可摧的“骨架”,赋予了她绝对的理性与秩序。
温润的月华之力,不再是同化她存在的海洋,而是化作了包裹在她神魂骨架之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血肉”,赋予了她无尽的生机与慈悲。
而她那份百折不挠的、属于“苏九儿”的个人意志,则如同这点睛之笔,成为了这具全新“神魂之躯”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破碎,与重组。
毁灭,与新生。
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之后,苏九儿的神魂,破茧成蝶!
当她全新的神魂彻底成型的那一刻。
那片在她体内肆虐了许久的狂暴能量潮汐,如同遇见了自己真正君主的叛军,瞬间变得无比温顺、臣服。
所有的星光与月华,不再冲撞,而是以一种完美的、和谐的姿态,围绕着她的新神魂,缓缓旋转,形成了一片稳定而浩瀚的,体内星海。
中枢石厅之内,那场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骤然平息。
所有爆发出的光芒,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倒卷而回,收敛进了苏九儿那看似纤弱的身体之中。
整个石厅,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石台之上,苏九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端木云布下的光剑虚影,早已破碎。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萎顿在地,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却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守护着那个方向。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了石台之上。
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那依旧是苏九儿的容貌,但她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块历经磨难、最终被打磨得温润剔透的美玉。
那么此刻的她,就是一片深邃、浩瀚、蕴含着亿万星辰的……宇宙。
她的那双银紫色的眼眸中,不再有任何属于凡人的情感波动。那里面,仿佛真的有星辰在诞生与幻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你,便会让人产生一种面对天道、面对神明的错觉,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她,君临于此。
……
迷宫回廊中。
“就是这里!给我破!”
血鹰发出一声怒喝。在他的“血祭寻路”秘术指引和不计代价的猛攻之下,他们终于找到了迷宫的阵眼所在。
最后一层空间幻象,在他们狂暴的攻击下,如同镜面般,寸寸碎裂。
然而,当幻象散尽,他们愕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抵达终点。
眼前,依旧是那条螺旋回廊的入口。他们,又回到了原点!仿佛之前所有的牺牲与努力,都只是一场徒劳的笑话。
“怎么……可能……”一名死士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了绝望。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冰冷,不带一丝一毫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意志的女人声音,从回廊的最深处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擅闯神殿者,死。”
血鹰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异变,再生!
整个回廊的血髓晶壁,在这一刻,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般,晶莹剔???。
紧接着,无数道璀璨夺目的、由纯粹的星光凝聚而成的光点,在晶壁之内亮起!
下一秒。
咻!咻!咻!咻!
无数道锋锐到了极致的星光长矛,从四面八方,如同最密集的暴雨,攒射而出!
这些长矛,不是幻象,而是由这座大阵最本源的“秩序”之力凝聚而成,其本质,是对一切“异物”与“混乱”的,无情抹杀!
“不——!”
那些早已心神耗尽的死士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在瞬间被那密不透风的星光长矛,洞穿了身体。
他们的身体,没有流血,而是在那纯粹的星光净化之下,直接分解、气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唯有血鹰,在生死一瞬,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
“血魔解体!”
他怒吼一声,整个身体轰然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血光,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大部分星光长矛的攒射,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化光而遁,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血祭堂。
仅仅,一念之间。
局势,彻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