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降在向阳坡时,向日葵田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杆立在雪地里,像一排排沉默的卫兵。火离裹着石蛮送的雪狐裘,站在学堂的窗棂前,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那些雪花落在集市的青石板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把血鳞族渔获摊的木牌染成了粉白色,连羽族信使挂在屋檐下的铜铃,都裹上了一圈冰晶。
“在看什么?”石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进来,碗边还冒着白汽,“老祭司说初雪天喝这个最驱寒,特意让血煞从血鳞族的地窖里翻出的老姜。”
火离接过姜汤,指尖触到温热的陶碗,心里暖烘烘的。她指着窗外正在扫雪的身影:“你看孩子们,又在堆‘圣座雪人’了。”
石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学堂前的空地上,一群小不点正围着个半人高的雪人忙碌。雪人的脑袋是用滚圆的雪球做的,身上插着十二根树枝,代表十二圣座的轮廓,最顶上还插着根向日葵杆,杆上绑着红绸,活脱脱一个迷你版的“共生圣座”。血煞蹲在一旁,笨拙地帮孩子们调整树枝的角度,独眼里满是认真,鼻尖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他昨天跟我说,想在雪地里种点耐寒的海草,”石蛮笑着说,“说等开春了,让血鳞族的孩子能在向阳坡看到家乡的植物。”
火离喝了口姜汤,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想起血煞刚到向阳坡时的样子——浑身是刺,眼神里的戾气像淬了毒的刀,如今却会蹲在雪地里陪孩子堆雪人,会在深夜帮焚天族的老人修补漏风的窗户。那些被仇恨冻结的棱角,终究在日复一日的温暖里,慢慢融化成了柔软的模样。
“对了,石家商队捎来消息,”石蛮从怀里掏出一卷信纸,“说西边的‘风沙城’也想加入共生集市,城主还特意派了使者,这几日就到。”
火离眼睛一亮:“风沙城?就是那个以锻造闻名的城镇?他们的‘玄铁’可是能打造最好的兵器,要是能和他们合作……”
“不止呢,”石蛮展开信纸,指着上面的字迹,“使者还说,风沙城的老城主年轻时受过焚天族的恩惠,一直想找机会报答,这次听说我们各族和睦共处,特意备了厚礼,想请我们派工匠去传授锻造技艺。”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只见雪地里的“圣座雪人”头顶,不知何时落了只雪白的小兽,长着毛茸茸的尾巴,正用爪子拨弄着向日葵杆上的红绸。老祭司拄着拐杖走过去,笑着对孩子们说:“这是‘雪灵狐’,只有在灵脉纯净的地方才会出现,它来做客,是在为我们的共生节添福呢。”
火离和石蛮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自从十二圣座归位,越来越多的生灵被向阳坡的灵脉吸引而来,去年春天有落月潭的锦鲤逆流而上,今年冬天又有雪灵狐踏雪而至,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祝福。
傍晚时分,雪下得更大了。火离正坐在灯下绣一幅“十二族共生图”,丝线刚穿过“石家商队”的图案,就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石蛮推门进来时,身上落满了雪花,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个木盒:“猜猜是什么?”
火离放下绣绷,凑过去看——木盒里铺着柔软的绒毛,放着十二颗圆润的珠子,有焚天族的火焰晶、血鳞族的深海珠、羽族的翎羽珀……每一颗都泛着温润的光,珠子中央还嵌着小小的圣座缩影。
“这是……”
“老祭司和各族工匠一起做的,”石蛮拿起一颗火焰晶珠,放在火离掌心,“用十二圣座的边角料和各族的灵物熔炼而成,叫‘同心珠’。老祭司说,等风沙城的使者到了,就把这珠子作为信物,以后不管哪个城镇想加入共生集市,都要先认这珠子,寓意‘以圣座为证,以同心为约’。”
火离指尖的燎原火轻轻跳动,与掌心的火焰晶珠产生共鸣,珠子表面立刻浮现出焚天族的火焰图腾,与石蛮手里那颗星砂珠上的玉玺纹路,刚好能拼在一起。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长风崖遇见石蛮的情景——那时他背着裂穹剑,眼神警惕得像只受惊的小兽,而她举着燎原火,防备着这个“血鳞族余孽”。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他们会一起坐在雪夜的灯下,捧着象征各族同心的珠子,规划着更遥远的未来。
“对了,血煞刚才来敲门,”石蛮收起木盒,语气里带着笑意,“说他在雪地里挖了个冰窖,存了些深海的‘暖玉’,让我们明天去取几块,说是能给学堂的孩子们做暖手炉。”
火离忍不住笑出声:“他总是这样,关心人都藏在硬邦邦的话里。”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见血煞正扛着块巨大的冰块往冰窖的方向走,雪灵狐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像条毛茸茸的小尾巴。
夜深时,雪渐渐停了。火离和石蛮披着外衣,站在院外的石阶上,看着向阳坡的夜景——集市的灯笼在雪地里泛着暖黄的光,学堂的钟楼顶着一层白雪,像戴了顶绒帽,远处的落月潭结了层薄冰,冰面反射着月光,像铺了满地的碎银。最动人的是向日葵田,雪地里的花杆上挂着冰凌,在月光下闪着剔透的光,仿佛在孕育着来年的希望。
“明天风沙城的使者就要到了,”火离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你说,我们能让共生集市一直办下去吗?能让更多的族群放下仇恨,像我们一样和睦相处吗?”
石蛮握紧她的手,掌心的同心珠微微发烫:“会的。你看这初雪,今天落下来,明天太阳一出来就会化水,滋润土地,让明年的向日葵长得更好。就像那些仇恨,只要我们坚持用温暖去融化,总有一天会变成滋养和平的养分。”
他指着雪地里孩子们堆的“圣座雪人”,雪人头顶的红绸在月光下轻轻飘动:“你看那雪人,就算明天化了,孩子们也会记得今天一起堆雪人的快乐。这些点点滴滴的温暖,就是比圣座更坚固的约定。”
火离靠在他肩上,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铜铃声,心里突然无比踏实。她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句“向日葵会朝着光生长”,原来不光是向日葵,人也一样——只要心里有光,有值得守护的温暖,就总能在风雪里找到前行的方向。
第二天清晨,风沙城的使者如期而至。使者是个络腮胡的壮汉,看到向阳坡的雪景时,忍不住感叹:“早就听说这里灵脉纯净,各族和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递上一封烫金的信函,里面是风沙城城主的亲笔信,信末画着个小小的火焰图腾——正是当年焚天族恩惠的印记。
欢迎宴设在学堂的教室里,焚天族的妇人端上热气腾腾的炖肉,血鳞族的战士打开珍藏的海酒,羽族的信使唱起了轻快的歌谣,连血煞都难得地露出笑容,给使者递上了一枚贝壳哨子,说是“风沙城风沙大,吹哨子能引来灵狐避沙”。
席间,使者拿出风沙城的特产——一把玄铁锻造的短刀,刀鞘上刻着十二族的图腾,刀柄处嵌着颗小小的同心珠。“这是城主特意为两位打造的,”使者笑着说,“他说,能斩断仇恨的,从来不是锋利的刀刃,是握着刀的人心里的善意。”
石蛮接过短刀,递给火离,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握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火离拔刀出鞘,刀身映着窗外的雪景,也映着满室的笑脸,寒光里没有戾气,只有温润的光。
宴罢,使者站在向日葵田前,望着雪地里的花杆,突然说:“等开春了,我带风沙城的孩子们来这里,看看能长出希望的土地是什么样子。”
火离笑着点头:“我们会准备好向日葵种子,让他们亲手种下,等秋天再来,就能看到满地的花了。”
使者离开时,雪灵狐突然从雪地里窜出来,叼着使者的衣角往向阳坡深处拉。众人跟着它走到落月潭边,只见冰面下的潭水里,十二圣座的虚影再次浮现,虚影周围的光纹比上次更亮,隐隐组成了一张覆盖更广的星图——那是共生集市将要延伸的方向,是和平与温暖将要抵达的远方。
石蛮握紧火离的手,同心珠在两人掌心同时亮起。他知道,这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就像这初雪覆盖的土地,看似沉寂,底下却藏着蓬勃的生机,等春天一到,就会破土而出,长成一片更辽阔的向日葵田。
雪灵狐在冰面上蹦跳着,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脚印,像在为新的旅程指引方向。火离看着石蛮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真正的约定,不是刻在石头上的字,是藏在心里的暖。”
此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向阳坡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远处的铜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冰雪消融的暖意,带着新程开启的期待,在这片被十二圣座祝福的土地上,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