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听着电话被沈二河重重挂断,一直屏息旁听的吴秋雅立刻按捺不住了。
她几步走到书桌前,脸上写满了埋怨和不解,声音也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尖利。
“二河!你老糊涂了是不是?”
“我让你态度强硬点,赶紧把冰冰从那个泥潭里拉回来!”
“你怎么……你怎么还跟那个江浩打上赌了?!”
她越想越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万一,我是说万一!”
“那电影上映后影响恶劣,口碑崩坏,连带冰冰也跟着挨骂受牵连,”
“你让她一个姑娘家以后怎么做人?”
“把我们沈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你这是拿女儿的前途在冒险啊!”
沈二河缓缓将话筒放回座机底座上,并没有立刻回应妻子的连声质问。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吴秋雅。
望着窗外青城市渐沉的夜幕,和零星亮起的灯火。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吴秋雅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二河才沉稳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冷静。
“秋雅,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吗?”
吴秋雅被他问得一怔:“难道不是吗?”
“那种帮派题材的电影,能有什么好结果?”
沈二河慢慢转过身,昏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那里面有担忧,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江浩的话勾起的、难以言说的盘算。
“江浩那个人……不简单。”沈二河沉吟道。
“他太镇定了,也太自信了。”
“那种自信,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他踱回书桌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变得幽深。
“他跟我谈票房,谈市场检验……”
“秋雅,你想想,如果他这部电影,真的……”
“大卖了呢?”
“大卖?”吴秋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就那种片子?”
“没明星,没大制作,题材敏锐……”
“几乎是囊括了所有电影的缺点!”
“这样的片子,凭什么大卖?”
“你错了。”沈二河打断她,眼神锐利起来。
“不要小看港城的市场,也不要小看江浩的能力。”
“他既然敢跟我立下这个赌约,必然是有所倚仗。”
“他提到宣传势头和民众期待度,这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内心真正的考量。
“秋雅,还有一个半月,就是年底新一任市长选拔的关键时期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吴秋雅眼前的迷雾。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丈夫,眼神里的埋怨逐渐被一种现实的、关乎家族前途的凝重所取代。
沈二河的声音更低,几乎像是在耳语。
“这个时候,方方面面都需要打点,需要资源。”
“明里暗里,哪里不需要钱?”
“我现在……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如果,我是说如果,江浩这部电影真的能大卖。”
“能通过冰冰,给我们带回一笔可观的、‘合法’的投资回报……”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吴秋雅已经完全明白了。
一笔来自女儿参与投资的、在港城合法经营获得的、数额可观的利润。
在市长选拔的关键时刻,意味着什么?
那将是一笔足以撬动很多资源的、干净而有分量的砝码!
能让他沈二河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心里更有底,手脚更能放开!
与这笔潜在的巨大政治利益相比,电影题材的那点“敏感性”带来的风险,似乎……
变得可以权衡,甚至可以冒险一搏了。
吴秋雅沉默了。
她脸上的焦急和埋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丈夫同频的、精于算计的凝重。
她缓缓走到沈二河身边,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先看看?”
“看看票房结果再说?”
沈二河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距离,看到港城那边的风云涌动。
“没错。”
“既然赌约已经立下,现在强行把冰冰叫回来,反而显得我们沈家言而无信。”
“也彻底断了这条……可能的财路。”
“我们就等一等。看看这个江浩,到底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现实。
“如果票房惨淡,证明他无能,那立刻让冰冰回来,彻底切割,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但如果,他真的能创造奇迹……”
沈二河没有再说下去,但吴秋雅已经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电影大卖!
拿钱办事!
吴秋雅听到丈夫的盘算,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忧虑地叹息一声,她比沈二河想得更深一层。
“二河,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走到丈夫身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急切。
“如果电影真的……大卖了,我们才应该更担心才对!”
沈二河眉头一皱,看向妻子:“什么意思?”
“你想想,这部电影是什么题材?”
“是帮派题材啊!”吴秋雅的语气带着警示。
“它票房越高,影响越大,盯着它的人就越多!”
“到时候,无数双眼睛都会盯着这部电影的来龙去脉!”
“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冰冰拿着这笔‘投资分红’回来。”
“或者更直接的,江浩以什么名义把钱送到我们这里……”
“那不就是现成的把柄吗?”
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发出叩击声,每一下都敲在沈二河的心上。
“青城市副市长沈二河,其女参与港城帮派题材电影制作并获利颇丰……”
“沈副市长与港城帮派资金往来密切……”
“这样的举报信,到时候会像雪片一样飞到上面的桌子上!”
“你到时候怎么办?”
“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这根本不是财富,是催命符!”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沈二河从对资金的渴望中清醒过来,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确实被江浩描绘的“票房”和自身迫切的资金需求扰乱了心神,险些忽略了这最致命的政治风险。
妻子说得对,有些钱,烫手,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