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拍了拍张秘书的肩膀,语气里透着一股自己人的亲近。
“张秘书,您看,这事儿毕竟风险大,在厂里交接不方便,人多眼杂的。”
“您把家里的地址给我,我这几天看看有没有眉目。
要是有,我直接给您送过去,也省得您再跑一趟。”
这话一说,张秘书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看看,看看人家这觉悟!
办事周到,还处处替自己着想!
这哪是求人办事,这简直就是自家兄弟在帮忙!
“哎呀,兄弟,你这话说的,太周到了!”
张秘书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下自家的地址,郑重地塞到林卫东手里。
“兄弟,我家就住厂子家属院那边,三号楼二单元101,你啥时候方便啥时候去,家里随时有人。”
“行,我记下了。”
林卫东把纸条折好,塞进口袋,
“您就等我信儿吧。
不过这事儿急不来,我尽力而为。”
“我懂,我懂!兄弟你费心了!”
张秘书得了林卫东这句准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又千恩万谢地客套了几句,这才满面红光,脚步轻快地去通知后勤部的干部们开会去了。
林卫东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离下班还早,便溜达回了采购三科的办公室。
此刻他心情极佳。
明天,他就是四级办事员了。
工资五十块五!
在这个年代,这笔钱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
虽然还是个办事员,没个职级,但在采购三科,这份待遇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他一进门,孙海和老钱的眼神就黏了过来,只是碍于之前的事,不敢凑得太近。
林卫东也没搭理他们,径直走到王解放跟前,从兜里摸出烟,给王解放递上一根,又顺手给组里其他几个同事都散了一圈。
“来,抽根烟,解解乏。”
他这番做派,自然而然,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办公室的焦点。
组里的人接过烟,脸上都带着几分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孙海和老钱在旁边看着,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王解放接过烟,帮他点上,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样,上面的事儿,都办妥了?”
林卫东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来,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领导很满意。”
他又想起什么,问道:
“咱们科里最近有什么任务没有?”
王解放一听这个,脸上刚浮现的笑意就变成了愁容,他叹了口气:
“别提了,肉类的缺口还是那么大,工人们体力消耗大,没点油水顶不住啊。“
”你现在路子广,在外面跑的时候多留心,不拘是什么肉,猪肉、羊肉、哪怕是鸡鸭,能弄到都行,有多少要多少!”
“行,这事我记下了。”
林卫东点了点头。
跟王解放又聊了几句厂里的闲话,很快就到了下班的点。
林卫东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第一个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南锣鼓巷95号,天色将晚,院子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
他刚把车推进院子,就看见闫富贵跟算准了时间似的,从自家屋里快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哎哟,卫东,下班回来啦!”
闫富贵几步就凑到跟前。
“我今天下午去传达室拿报纸,顺便看了眼咱们院的信箱,“
有你一封信!我怕耽误你的正事,就先给你拿回来了。”
林卫东笑着从兜里掏出烟,给闫富贵递上一根。
“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闫老师。”
闫富贵美滋滋地接过烟别在耳朵上,舍不得抽,嘴里连连摆手:
“嗨,说这个就见外了不是?“
”咱们一个院住着,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嘛!“
”这不顺手的事儿嘛!”
他把信递给林卫东,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往信封上瞟。
“行了,你快看信吧,我就不耽误你了,回屋吃饭去了。”
“哎,好嘞,您慢走。”
送走了闫富贵,林卫东捏着信,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这年头,写信是件很郑重的事,会是谁给他写信?
他爹?
不可能,他都不知道他搬到这儿来了。
他回到自己的耳房,关上门,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打量着信封。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的字迹却让他眼前一亮。
那是一手极其娟秀漂亮的钢笔字,笔锋婉约,力道却恰到好处,透着一股大家闺秀才有的书卷气。
再看寄信地址和姓名:西城安娜。
原来是她。
林卫东有些意外。
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依旧是那手赏心悦目的字。
卫东同志:
见字如唔。
不知近来是否安好?
自那日一别,家中父亲时常念及与你品酒畅谈之乐,常言恨不能与你再对酌几杯。
母亲与小妹也时常问起你。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冒昧来信,实有一事相告。
本周末,我需来东城新华书店寻几本俄文专业书籍,为开学做准备。
东城于我,人地两生,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不知你周末是否得闲?
若能得你相陪片刻,引我一二,安娜将不胜感激。
若你不便,亦无妨,切勿因此为难。
祝工作顺利。
安娜敬上。”
林卫东捏着那封信,一时间有些头疼。
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仿佛带着安娜那双明亮而执着的眼睛,正透过纸背看着他。
去东城新华书店买书是假,想见他是真。
这姑娘,还真是直接得可爱。
周末,那不就是后天么?
明天娄晓娥那边,白若雪那匹小烈马还等着看他笑话,等着把他从院子里扫地出门呢。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安娜。
林卫东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人家姑娘主动邀约,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缩着脖子当乌龟。
到时候见机行事,先把人招待好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