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杳杳将熬好的醒酒汤盛进瓷碗，汤里加了陈皮和山楂，酸香的气息弥漫整个厨房。
卧室门“吱呀”一声打开，程箫披头散发地晃出来，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她像具行尸走肉般滑进餐椅，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
杳杳将碗推到她面前，比划道：【喝汤】
她抬起沉重的脑袋，机械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奇怪的是，平日里总是风风火火赶时间的她，今天却慢得出奇，每一口都要咀嚼三十下似的。
杳杳和正在吃早餐的徐宝贝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舒服吗？要不要再煮点别的？】
她摇摇头，突然咧嘴一笑：“我今天请假了。”
之前高烧39度还坚持去开庭的人，竟然会请假？杳杳有些惊讶，直觉告诉她，程箫不对劲。
“杳杳.…..”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眼眶微红，“有你真好。”
徐宝贝放下勺子，“干妈，有我不好吗？”
她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有我们宝贝更好。”
这么一逗，程箫心情好了许多，眼神有些飘忽，开口询问：“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杳杳，如果我这么做了，也没错吧？”
虽然困惑，但杳杳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好友的答案，她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沉重，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醒酒汤，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关门声很轻，却让客厅里的母子二人更加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妈咪，”徐宝贝压低声音，“干妈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杳杳摇摇头，示意儿子继续吃早餐，目光瞟向紧闭的卧室门，昨晚程箫醉成那样，肯定不只是普通的应酬.…..
卧室里，程箫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宿醉的钝痛在颅腔内回荡，但比起这个，更让她难受的是昨晚那场饭局的记忆碎片。
“程律师年轻有为啊。”
所谓的民营企业家，秃顶的中年男人咧着嘴，语气中带着不屑：“不过女人嘛，终究是要嫁人的，这么拼干什么？让我儿子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酒杯碰撞的声音，刺耳的笑声，还有律所老板意味深长的眼神.…..
“老刘推荐你的时候我还担心呢”客户喷着酒气，继续说：“女律师容易感情用事，不过看你这么识相，我就放心了。”
听到他这番话，她当然全程“识相”的微笑点头，对他那些恶臭言论不置一词。
甚至听到他说：“那女孩自己穿得暴露，正经姑娘家怎会这样？就是她勾引的我儿子，我儿子跟她是你情我愿，哪来的强奸？只不过是没得到钱才报警而已。”
她还违心的附和了两句，老板说了，如果这个案子办好了，她就是合伙人。
三十岁不到的合伙人，整个帝都律协历史上都屈指可数。
程箫翻了个身，瞪着天花板上，昨晚故意把自己灌醉，就是不想面对今天要做的决定，是接下那个强奸案，换取金光闪闪的合伙人头衔，还是坚持原则，但可能永远停留在“有潜力的新人律师”阶段？
她刚从富县回来，就被老板找上，让她放弃接廖红花的委托，换成了帮那个企业家强奸犯儿子辩护的案子，老板在她面前甚至意味不明地提醒着：
“小程，帝都那么多律所，你觉得廖红花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在找上门之前，她去了很多律所，那些律所无一例外，都拒绝接这个案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背后是怎样的势力，我劝你不要蹚这趟浑水……”
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老板的微信：“考虑好了吗？王总下午要来签合同。”
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廖红花粗糙的双手浮现在眼前，那个农村妇女说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东拼西凑的几万块钱塞给她时，没有任何犹豫。
“程律师，我老公很早就走了，我就小冉一个女儿.…..她不会自杀的，她答应过我毕业后要接我来帝都.…..”
被子猛地被掀开，程箫抓过手机，飞快打字：“老板，张小冉的案子我想继续跟。”
发送前，手指悬在屏幕上良久，最终，她删掉了这行字，重新输入：“王总的案子我接，下午见。”
客厅里，杳杳正收拾餐具，突然听见卧室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她担忧地望向房门，却见程箫已经换好职业套装走了出来，头发盘起，妆容精致，又是那个雷厉风行的程律师。
“我出门了。”程箫弯腰亲了亲徐宝贝的额头，然后对杳杳眨眨眼，“晚上别等我吃饭。”
杳杳比划着：【不是说请假了吗？】
“突然有急事。”她笑的有些勉强，匆匆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今天要带徐宝贝去小橡树幼儿园报到，检查完需要的资料后，杳杳给小家伙的书包里装了好些她做的糖果和马卡龙，可以跟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分享。
住的地方离小橡树也很近，三公里不到，骑小电驴十来分钟。
小橡树门口
“徐琰小朋友是吗？”一位扎着马尾的年轻老师笑着迎上来，“我是李老师，负责大班。”
进去办理完手续，杳杳准备离开，徐宝贝站在门口朝她挥了挥手，叮嘱着：“妈咪，就算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哦。”
杳杳对他比划着：【你也乖乖的，放学我来接你。】
“好的。”
看着妈咪骑着小电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小家伙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些，跟着老师走进园内，穿过色彩斑斓的走廊时，他听见小班教室里传来的哭闹声：
“我要妈妈……”
“呜呜呜我的小熊……”
“老师，小明尿裤子了！”
徐宝贝嘴角微微一抽，幸好他直接进的大班，虽然大班的孩子在他看来也幼稚得可笑，但至少能控制基本生理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