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路虎碾过秦家老宅前的青石板路，惊飞了几只栖息在银杏树上的麻雀。
秦霁没走正门，而是绕到西侧的偏厅入口，偏厅的门虚掩着，隐约传来茶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推开门，看见宁黛端坐在茶海前，一袭青绿旗袍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听到声响，她抬起头，妆容精致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秦霁，回来了？”她放下茶壶，缓步走来。
男人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后方太师椅上安然无恙的秦老爷子身上，老人正精神矍铄地啃着苹果，见他看过来，还故意“咔嚓”咬了一大口。
“正准备走。”他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秦老爷子的拐杖重重杵在地板上，中气十足的吼道：“你个不孝子，如果想看到我被气死，就走出这个家门。”
秦霁的手懒懒搭在门框上，挑了挑眉：“老用生病来骗我，您也不怕折寿？”
“小兔崽子，你不结婚我才会折寿，快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长洲那小子领先你一大截了。”
他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谁让您什么都跟宋爷爷比？再逼我，真带个男的回来。”
秦卫国呼吸一滞，这小王八蛋真干得出这事儿，憋了半天，最终只挤出一句：“胡闹！”
眼看气氛僵持，宁黛赶紧打圆场：“秦爷爷，秦霁这不是回来了嘛，您血压高，别动怒……”
她转向秦霁，柔声道，“都多久没回来吃饭了？今晚就当陪陪爷爷？”
男人瞥了眼老爷子微微发抖的手，装的，但确实老了，一言不发的走进来。
秦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餐桌上，宁黛坐在老爷子身边，布菜盛汤伺候得周到妥帖。
她今天特意选了件高领旗袍，衬得脖颈修长如天鹅，每次低头时耳垂上的珍珠都会轻轻晃动。
“秦霁，下星期我公司新品发布展在cb中心进行，你要不要来看看？”
“不去”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秦老爷子看不下去了，在桌下踹了孙子一脚。
“嘶！”
他无语的抬头，对上老爷子警告的眼神，敷衍地补了句，“忙。”
饭后，秦老爷子把他叫进书房，门一关，立刻变了脸色：“你小子故意的？”
秦霁懒洋洋地靠在多宝阁上：“您不也是？”
“小黛哪点不好？她等了你这么多年，相貌、学历，就是出身……但配上你这浑小子，绰绰有余。”
越说越气，拍着红木书桌，“之前交往过那么多对象，为什么就不能跟她试试？”
秦霁慢悠悠的说了句：“谁都可以，她不行。”
“为什么？”
“上了她就得负责。”
老爷子被这直白的话震得瞪大眼睛，抓起桌上的和田玉镇纸就砸过去：“混账东西！”
秦霁轻巧侧身，镇纸擦着衣袖砸在地上，发出令人肉疼的闷响。
老爷子气鼓鼓的指着他：“要是放在旧社会，你早就因为犯流氓罪被抓起来了。”
男人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就算小黛不行，那你带别的姑娘回来也行，不能在外面交往过那么多，一个都带不回来吧？只要家世清白就好。”
“这事儿您就甭操心了。”秦霁直起身，“走了。”
“你给我站住！”
回答的是关门声。
“秦霁，等等……”
高跟鞋急促敲击木地板的声音从身后追来。
秦霁脚步未停，直到一声惊叫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让他猛然转身。
宁黛在楼梯第三级台阶处崴了脚，整个人向前栽去，他一个箭步跨上台阶，稳稳接住她下坠的身体。
“没事吧？”他皱眉，闻到一股淡雅的花香味。
宁黛没有立即起身，反而就势扑进他怀里，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双手攥紧他胸前的衣服，“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秦霁叹了口气，握住她肩膀将两人距离拉开，看着她眼角的泪珠滑落，手指轻轻拂去，“我们不合适。”
宁黛精心维持的优雅表象出现裂痕，她哑声质问：“每次都是这个借口，那些夜店认识的女人就适合？那些相亲对象就适合？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我……”
“你想结婚当天去捉奸吗？”
男人突然打断她，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拇指摩挲着她颤抖的下唇：“还是想看你丈夫天天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如果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
她僵在原地，这话说得太混蛋了，可偏偏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令人绝望的真实性。
望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里面只有一片漠然。
“别等我了。”男人松开手，转身下楼。
宁黛站在原地，珍珠耳坠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直到院子前传来引擎轰鸣，她才颓然坐倒在楼梯上。
路虎驶出秦家老宅，秦霁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敲出根烟叼在唇间，打火机“咔嗒”一声，火光映亮紧绷的下颌线。
为什么宁黛不行？
车窗降下，夜风裹挟着尼古丁灌入肺里。平心而论，宁黛长得漂亮，家世相当，对他一心一意…...可每次她靠近，他身体就会先于大脑做出抗拒反应。
就像少了点什么，少了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外面那些露水情缘给不了，宁黛也给不了，这些年他交往过的女人，从名媛到模特，从艺术家到女警，每一个开始时都新鲜有趣，最后却都索然无味。
烟头烧到指尖，秦霁这才回神，将烟蒂按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卫公子发来的信息：“秦三，组了个局，来不来？老地方。”
男人嘴角勾起，之前忙成狗，自从被他老爹罚去干一个月交警，反而闲下来了，好久没去这些欢乐场了，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等着”
引擎轰鸣，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花香味。
酒吧门口，随手把车钥匙抛给门童，大步穿过震耳欲聋的舞池。
炫目的灯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加上优越的身高，一路上不知收获多少暗送秋波，一个穿着亮片短裙的女孩故意撞进他怀里，被他扶住肩膀轻轻推开。
来到楼上，包厢门一开，混杂着烟酒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卫家公子、班家公子，甚至宁赫言都在，每人身边都偎着衣着性感的女伴，桌上是名贵洋酒，扑克牌散落其间。
“来了？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老爷子又逼婚了？”
宁赫言怀里搂着最近因为大热剧，突然爆火的女明星，闻言挑眉：“我姐今天是不是去你家了？”
秦霁没接话，径直在真皮沙发上坐下，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模特立刻贴上来，柔若无骨的手搭上他的大腿。
“秦少.…..”她声音甜腻，熟练地为他点上烟，“好久没见你了。”
秦霁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痞笑，接过烟吸了一口，模特得寸进尺地靠得更近，香水味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卫凛笑着调侃：“听说你被贬去当交警了？笑死我，哈哈哈，改天在路上碰到我的车，可别拦啊。”
秦霁弹了弹烟灰，“滚。”
牌玩了两圈，秦霁是老手，输是不可能输的。倒是卫凛输得很惨，喝了很多酒，酒精作用下，包厢里的气氛越发糜烂，女明星跨坐在宁赫言腿上热吻，卫凛的手已经伸进了身边嫩模的衣襟。
秦霁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任凭黑裙模特在他旁边呵气如兰，柔软的唇不断亲吻他的耳边。
但此时大脑却异常清醒，这种纸醉金迷的场景他经历过太多次，二十岁出头还很感兴趣，现在只觉得熟悉到有些厌倦，眼前晃动的肉体、娇嗔的呻吟、昂贵的酒液……
“秦少.…..”模特的手不安分地往下滑，“我们去楼上房间好不好？”
秦霁垂眼看着她，很漂亮的一张脸，皮肤吹弹可破，眼里写满欲望，换作以前，他可能就顺水推舟了。
但此刻，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不是见证宋长洲和佴尔一路走来至死不渝的感情，还是年纪大了，现在只觉得这种场面很无趣。
“今天没兴致。”他掐灭烟，起身整理衣领。
卫凛夸张地哀嚎：“别啊秦三，这才几点？”
“明天早班。”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停车场，秦霁转动车钥匙，车灯在黑暗中亮起，正要拉开车门，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声刺破夜空。
“我的杳杳啊……你怎么过的这么苦啊，竟然还在法国街头捡垃圾吃，呜呜呜……”
杳杳？
秦霁脚步一顿，绕过一排垃圾桶，眼前的场景让他露出玩味儿的笑，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酒鬼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一个穿着浅蓝色碎花裙的人蹲在旁边扶着她。
目光定在穿着裙子，就算是晚上也白的发光的纤细背影身上，这个小哑巴，他还想找她算账呢，她自己倒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