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裴言被说中痛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却仍不服气:“兵书我正在读!舆图我也在看!只是……只是还没完全弄懂罢了。但我有一身力气,有一腔热血,这些难道不比死记硬背兵书更重要?”
“热血?”
裴嫣冷笑:“你可知道当年陛下在朔州,靠的可不是热血,是审时度势的隐忍,是绝境中求存的智谋。你以为战场是你练剑的院子,凭一股子蛮劲就能赢?”
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竟争执起来。
白洛恒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插话。他看得出,裴嫣嘴上严厉,眼底却藏着关切;而裴言的执拗里,藏着的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锐气,那是未经世事打磨的锋芒,是敢闯敢拼的勇毅,恰是此刻的大周最需要的。
待两人争执稍歇,白洛恒才缓缓开口:“皇后,你也不必苛责他。少年人有志向,是好事。”
他转向裴言,目光变得深邃:“你想成为将军,想建功立业,朕不反对。但将军不仅要有勇,更要有谋。朕且问你,你觉得此次我大周征伐漠北,时机是否合适?”
裴言一愣,显然没料到陛下会突然问这个。
他定了定神,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偷偷翻看的兵书,想起听侍卫们闲聊时说起的漠北局势,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臣弟以为,此时征伐漠北,正是最好的时机!”
“哦?说说看。”白洛恒挑眉,示意他继续。
裴言走到殿中,学着军中将领的模样,微微躬身道:“其一,漠北今年冬寒来得早,牲畜冻死无数,各部储粮告罄,默哆才会冒险劫掠我朝边疆,这说明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兵,正可趁其虚弱;其二,默啜与默哆弑杀,还喜欢对草原各部威胁施压,各部早就不服,只是迫于默啜的威势才勉强臣服,如今默啜已死,草原各部早就背心离德,我军北上,若能许以好处,定能让他们反戈一击,不战而屈人之兵;其三,我大周早已备足粮草、暖甲,又在边境设了暖营,将士们不惧严寒,而漠北骑兵虽悍勇,却缺衣少食,此消彼长,我军胜算极大!”
他一口气说完,条理竟颇为清晰,连裴嫣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竟偷偷把这些都琢磨透了。
白洛恒眼中闪过赞许:“说得不错。那你觉得,周将军改如何行军,才能以六万大军破默哆在漠南集结的十八万大军?”
裴言想了想,走到案前,指着上面摊开的简易舆图(那是白洛恒方才带来与裴嫣闲聊时看的),指尖点向阴山:“漠南有十八万大军,看似势大,实则是块诱饵,想引我军主力去硬碰硬。周将军可以让大军正面牵制,是为了稳住默哆,然后他可以率骑兵奇袭漠北,正是攻其不备,漠北是燕然部的老巢,默哆定不会想到我军敢在寒冬腊月绕路偷袭,一旦汗廷遇袭,他必然回援,到时候大军在南,周将军在北,前后夹击,定能大胜!”
他说得兴起,竟忘了君臣之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额角又渗出细汗,却浑然不觉。
白洛恒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这孩子不仅有勇,更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假以时日,悉心培养,必成大器。
“好!好!好!”白洛恒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的笑意藏不住。
“阿言,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你不仅练剑下了功夫,对兵法也动了心思。”
裴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臣弟只是……只是瞎猜的。”
“这可不是瞎猜,是动了脑筋的。”
白洛恒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记住,成为将军,不仅要会挥剑,更要会看舆图,会算时机,会懂人心。你若真有这份心,往后除了练剑,便多跟着萧大人学学谋略,跟着张迁大人看看粮草调度,慢慢来,不急。”
裴言用力点头,眼中的光芒比之前更盛:“臣弟记下了!谢陛下指点!”
裴嫣在一旁看着,嘴上虽没说什么,眼底的嗔怪却已化作欣慰。
她这弟弟,或许真不是块只读圣贤书的料,若能在战场上闯出一番天地,也是他的造化。
殿外的风雪渐渐小了,白洛恒看着眼前这对姐弟,心中那点因战事而起的阴霾彻底散去。
有周云庆在前线冲锋,有萧澈在朝中辅佐,有裴言这样的少年人承继薪火,再加上身后有裴嫣这样的温暖支撑,这场北伐之战,无论成败与否,他既不会轻易屈服。
漠南的土地,终将回归中原;默哆的首级,终将被献于御阶之下。
与此同时,在寒风冷冽的朔州城中,周云庆踱步在都督府中,这几日下来,他也与城中的天子一样,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报!”这时,一名侍卫仓皇来报。
周云庆陷于沉思焦虑之中,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随后连忙回过神,立马跑到门槛上面:“可是有什么事?”
“禀报大将军!张将军派使者回信,说他已经到达临江城下,距离城中已经不足十里之远!”
周云庆的神色立马变得亢奋起来:“太好了,命刘积整合兵马,调遣五千骑兵,随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