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天光未亮。
凌皓已然清醒,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并非因为焦虑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极致压抑的海面。他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心如明镜,映照着的唯有对力量的渴望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准时出现在药庐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光和更浓郁的奇异药香。
推门而入,陈伯早已等候在此。药庐中央,不知何时放置了一个半人高的古朴木桶,桶内盛满了墨黑色的药液,正散发着氤氲热气,药液表面不时鼓起一个气泡,破裂开,散发出或辛辣、或清凉、或醇厚的复杂气味。
“脱去外衣,进去。”陈伯言简意赅,指了指木桶。他今日的神色比往日更加肃穆。
凌皓没有犹豫,依言脱去病号服,露出依旧缠着绷带、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跨入木桶,缓缓沉入药液之中。
预想中的滚烫并未出现,药液温度适中。但就在他身体完全浸入的瞬间——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烈刺激感瞬间透过皮肤,疯狂涌入四肢百骸!
那不是单纯的痛,而是冰与火、酸与麻、痒与胀……无数种极端的感觉同时爆发,交织在一起,如同千万根烧红的细针扎进每一个毛孔,又像是无数冰蚁在啃噬骨髓!
凌皓闷哼一声,额头青筋瞬间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几乎要立刻跳出去!
“守住心神!意守丹田!感受你体内那口气!”陈伯的低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无论多痛苦,保持清醒!运转你的法门!”
凌皓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险些溃散的神智强行凝聚!他死死闭上眼睛,疯狂运转那古册上最基础的呼吸法门,意念死死锁定小腹丹田之处,去感应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冰冷气感!
药力如同狂暴的洪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撕裂着刚刚有所愈合的经脉,冲击着五脏六腑!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痛苦吞噬的边缘——
嗡……
丹田深处,那缕沉寂的、属于玄冥丝的冰冷气感,仿佛被这外来的狂暴药力所激怒,又像是被凌皓不屈的意志所引动,骤然苏醒!
它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冰冷和傲慢,如同沉睡的帝王被蝼蚁惊扰!
它轻轻一颤。
霎时间,一股冰寒彻骨、却与他同源的力量,以丹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那狂暴肆虐的药力洪流,仿佛遇到了克星,竟被强行梳理、镇压、然后……吞噬?!
不,不是吞噬,是引导!
玄冥丝的气感如同一个冷酷的将军,指挥着涌入的药力,不再是胡乱破坏,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路线,开始强行冲刷、拓展、加固那些受损淤塞的经脉!
这个过程,比单纯的破坏更加痛苦百倍!
凌皓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寸寸碾碎,又被强行重塑!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哀嚎、然后在新生的力量下蜕变!
他浑身皮肤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又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暗银光泽。身体表面,那些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淤血,但很快又被药力封住。
木桶内的墨黑色药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
凌皓紧咬牙关,嘴唇早已被咬破,鲜血混合着汗水滴落。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他能感觉到!力量在回归!不,是在以一种更加汹涌、更加精纯的方式重新诞生!
破而后立!淬体重生!
陈伯站在桶外,目不转睛地盯着凌皓的变化,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看到了凌皓皮肤下偶尔闪过的微弱银芒,感受到了那股突然出现、冰冷而至高无上的气息……
“果然……果然如此……”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竟是这等传说中的……怪不得,怪不得小姐她……”
他不再多言,迅速从旁边取来另外几味早已准备好的珍贵药材,掐准时机,投入木桶之中。
药液再次变得滚烫,颜色转为赤红!
新一轮、更加猛烈的痛苦冲击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凌皓有了准备。他体内那缕玄冥丝气感虽然依旧微弱,却已然被激活,如同定海神针,牢牢护住他的心脉和核心经脉,引导着狂暴的药力,进行着最深层次的淬炼。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天光渐亮。
木桶内的药液,颜色从赤红变为琥珀,再变为清澈见底,最后彻底化作一桶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灰黑色废液。
凌皓猛地睁开眼睛!
嗤!
两道如有实质的精光从他眼中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他缓缓从木桶中站起。
身体依旧伤痕累累,但皮肤下的肌肉线条却变得流畅而充满爆发力。原本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空荡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沛的、汹涌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流淌。
虽然距离前世最巅峰的状态还相差甚远,但比起之前那油尽灯枯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丹田内那缕玄冥丝的气感,壮大了一丝,也……温顺了一丝。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法沟通,仿佛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破而后立,他成功了!
凌皓跨出木桶,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毛巾擦拭身体。动作间,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充满了力量。
陈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后生可畏。老夫能做的,到此为止。后续的巩固和修炼,靠你自己了。切记,根基初愈,不可再行险招。”
“晚辈明白。大恩不言谢。”凌皓转身,对着陈伯,深深一揖。这一次,他行的礼更加郑重。
陈伯受了这一礼,缓缓道:“你既已初步掌控那……力量,有些事,小姐或许会与你分说。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言,开始收拾药庐,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淬体从未发生过。
凌皓穿好衣服,走出药庐。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但他体内流淌的力量,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
他抬起头,望向这座巨大城市的方向。
豹哥,五湖帮,苏家,古武圈子……
他回来了。
带着淬炼后的身躯,和一丝初生的、冰冷的力量。
海州市的棋盘,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