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下辖的平安镇,夕阳正将镇口的石碑染成暖红色。一个独臂的老兵拄着拐杖,站在石碑旁,看着往来的村民,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他叫赵五,曾是铁甲重步兵营的士兵,在西域之战中失去了左臂,如今被安置在这镇上,担任“镇尉”,负责治安与户籍登记。
“张老三,你家二小子年满十五了,按规矩得去县里登记,参加三个月的军训。”赵五拦住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声音沙哑却有力。
老农嘿嘿一笑,露出淳朴的笑容:“赵尉官放心,明天一早就去!俺家小子说了,将来也要像您一样,去西域杀蛮子,挣个爵位回来!”
赵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这便是李砚安置伤残老兵的用意——让他们深入乡镇,成为皇权的“毛细血管”。这些老兵虽然伤残,却有着铁打的纪律和对大秦的绝对忠诚,他们熟悉律法,敬畏军功,能把朝廷的政令原原本本地传到最基层,远比那些盘根错节的乡绅可靠。
平安镇以前可不是这样。那时镇里的事全由几个士绅说了算,他们勾结官吏,隐瞒人口,霸占良田,百姓敢怒不敢言。三年前,赵五带着两个伤残同伴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按军法处置了两个欺压百姓的劣绅,将他们的土地分给了佃农。起初百姓还有些害怕,后来见这些老兵不仅不抢不夺,还帮着修水渠、平纠纷,渐渐就信服了。
“赵尉官,县里的文书到了,说要推广新的桑苗,您给看看?”一个年轻的文书捧着卷宗跑来,脸上带着恭敬。
赵五接过卷宗,虽然只剩一只手,翻页却很麻利。他年轻时不认字,在军队里跟着识字的军官学了些,到镇上后又跟着文书苦读,如今已能看懂大部分公文。
“这桑苗能多产三成蚕丝,是好事。”赵五看完,把卷宗还给文书,“明天召集村民,就说种新桑苗的,官府每亩补贴五十文,秋后收购蚕丝时,价钱比往年高两成。”
这种带着“好处”的政令,最能打动百姓。赵五知道,光靠军威镇住人不行,还得让百姓尝到甜头,他们才会真心实意地拥护朝廷。
像赵五这样的伤残老兵,大秦各地还有 thousands。他们有的是失去 limbs的汉人,有的是瞎了一只眼的蒙古人,有的是断了手指的西域胡人,虽然出身不同,却有着同样的身份——大秦的老兵。李砚给他们分田宅,发俸禄,让他们担任乡镇的尉官、税吏、驿丞,看似是体恤功臣,实则是用他们的铁血与忠诚,打破“皇权不下乡”的旧例。
这些老兵到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往往是清查户籍。以前乡绅们为了少交赋税,常常隐瞒人口,尤其是壮丁和土地。老兵们带着军队的规矩,挨家挨户登记,谁家有几口人、几亩地、几头牲畜,都记得清清楚楚,敢隐瞒的,直接按军法处置,轻则罚役,重则流放。
“俺们村以前报的是八十户,赵尉官一来,查出一百二十户,那些藏着的壮丁都被拉去修河了,那些多占的地也分了下来。”平安镇的村民们私下里说,“这些老兵可比士绅靠谱,他们不贪,办事也公道。”
除了清查户籍,老兵们还负责推行新作物、组织军训、调解纠纷。青州府的知府曾在奏折里写道:“残兵驻乡,如利刃入泥,虽不显眼,却能断腐根、疏淤塞,使政令通达,民心归向。”
李砚看到奏折时,只是淡淡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士绅阶级盘根错节,是大一统的最大障碍,他们垄断知识,勾结官吏,把持地方,若不加以遏制,迟早会成为帝国的隐患。而这些伤残老兵,就是他插在士绅心脏上的一把刀。
士绅们自然恨透了这些老兵。他们曾试图贿赂、陷害,甚至勾结匪盗,却都被老兵们一一化解。因为这些老兵背后,是整个大秦的军队和皇权。一个老兵受辱,全县的老兵都会联合起来;一个乡镇出事,府里的驻军会立刻赶来。几次硬碰硬后,士绅们终于明白了——这些带着伤疤的老兵,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以前县里的秀才老爷见了俺们都翻白眼,现在见了赵尉官,老远就点头哈腰。”平安镇的村民们说起这事,都觉得解气。
士绅的衰落,还得益于李砚推行的“官话”制度。
大秦的疆域辽阔,方言众多,别说南北差异,就是相邻的两个县,说话都可能听不懂。这不仅阻碍政令传达,更不利于民族融合。李砚于是规定:以长安话为基础,制定“大秦官话”,凡士兵、官吏、学生,必须学会官话,否则不得入伍、不得升迁、不得参加科举。
军营成了推广官话的主阵地。来自草原的蒙古兵、江南的汉兵、西域的胡兵,每天训练前都要跟着军官朗读官话口诀:“一二三,向前看;四五六,齐步走……”一开始大家觉得别扭,蒙古兵卷着舌头,江南兵带着软音,常常引得哄笑,但久而久之,都能用官话顺畅交流了。
“以前跟江南的弟兄打仗,靠手势比划,现在能说官话,配合得好着呢!”一个蒙古骑兵拍着身边江南步兵的肩膀,用略显生硬的官话说。
士兵退役后回到家乡,又成了官话的传播者。他们教家人说官话,在村里的学堂当兼职先生,甚至连吵架都用官话——仿佛谁的官话说得标准,谁就更有理。
官话的普及,打破了地域与民族的壁垒。一个云南的土司子弟,在长安的学堂里用官话与波斯的留学生讨论算术;一个山东的商人,在南洋的港口用官话与当地土着讨价还价;甚至连西南山林里的部落,也开始学着说官话,因为他们发现,会说官话的人,能从官府那里领到更多的种子和农具。
“陛下,如今官话的普及率已达七成,南北商旅不用再带翻译,各县的文书往来也再无歧义。”负责文教的官员在朝会上汇报,脸上满是振奋。
李砚点点头,拿起一份来自西域的奏折。上面是用官话写的,字迹虽有些潦草,却清晰易懂,讲的是西域都护府如何推广棉花种植。他能想象,那个写奏折的西域官员,或许还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在用一种统一的语言,向他这个皇帝汇报工作。
这种统一,比疆域的统一更重要。
官话的普及,也打击了士绅的特权。以前士绅们靠着“之乎者也”垄断知识,百姓因为听不懂“雅言”而对官府敬而远之。如今官话通俗易懂,连目不识丁的老农都能听懂政令,士绅们再也不能靠着语言壁垒欺上瞒下了。
“以前县里的公告都用文言文,俺们看不懂,全靠士绅传话,他们说啥就是啥。”平安镇的老农说,“现在用官话写的大白话,赵尉官还会读给俺们听,谁也别想糊弄!”
士绅的衰落,让朝廷的赋税增加了三成,因为隐瞒的土地和人口被清查出来了;民族的融合加快了,因为大家能用同一种语言交流了;基层的治理顺畅了,因为皇权终于穿透了乡绅的阻隔,直达每个村落。
这日,赵五在镇口的老槐树下,教一群孩子说官话。孩子们学得认真,奶声奶气地跟着念:“大秦,吾土;百姓,吾亲……”
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赵五独臂的身影上,也照在孩子们纯真的脸上。远处,几个曾经的乡绅远远看着,眼神复杂,却再也不敢上前置喙。
李砚坐在长安的御书房里,看着各地传来的“乡政月报”,上面记录着每个乡镇的户籍、粮食产量、治安情况,数据详实,条理清晰。他知道,这些都离不开那些遍布乡镇的伤残老兵,离不开那门通行全国的官话。
大一统,从来不是靠刀剑就能完成的。它需要打破地域的壁垒,消除语言的隔阂,让每个角落的百姓都认同“大秦”这个身份。而他做的这一切——安置残兵、推广官话、遏制士绅,都是在为这个庞大的帝国,铺设一条通往真正统一的道路。
这条路或许漫长,却已在脚下延伸。那些带着伤疤的老兵,那些朗朗上口的官话,终将像种子一样,在大秦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长成支撑帝国千秋万代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