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内，李三早已蜷缩在角落，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林菲菲靠着冰冷的墙壁，腹部的伤口在药泥的作用下，传来阵阵清凉，疼痛已经减缓了许多。
她没有睡，一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陈默。
陈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那股失控的情绪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看向林菲菲，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谢谢。”
这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菲菲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先别急着谢。我们得活着回到江城，我的承诺才算数。”
“嗯。”陈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天一亮，我们就走！”
他看了一眼自己被鲜血和污垢染成黑色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林菲菲那同样破烂不堪的昂贵作战服，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这造型，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林菲菲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能活着就行。”
是啊，能活着就行。
陈默深以为然。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抓紧一切时间恢复精神。
妹妹病情有救的希望，让他疲惫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陈默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推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李三，三人简单地吃了点剩下的干粮，便准备出发。
“你的伤怎么样？”林菲菲看了一眼陈默被简单包扎过的左肩。
“死不了。”陈默活动了一下右臂，左肩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比起昨晚，已经好了太多。
“跟紧我。”林菲菲走在最前面，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精致的短剑，“我们尽量避开凶兽的活动区域，直接插回西城门。”
陈默和李三跟在后面，三人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队形，消失在晨曦的薄雾中。
回去的路，比想象中要平静。
或许是昨夜黑风狼群的内斗和黑鳞蝰的死亡，让这片区域的凶兽都变得格外谨慎。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不少打斗的痕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黑风狼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血腥味。
李三吓得脸色发白，紧紧跟在陈默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菲菲，”走在路上，陈默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b级治疗师……他叫什么？”
“顾岩，顾老。”林菲菲目视前方，警惕着四周，“是我父亲的挚友，也是擎天集团的首席顾问。他的‘源力编织’天赋，在整个江南行省都排的上号。”
顾岩……首席顾问……
陈默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这些名头，无一不说明这位治疗师的地位和实力。
他心中的希望，又炽热了几分。
数小时后，当那座如钢铁巨兽般横亘在地平线上的宏伟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回家了。
江城西城门，今天的守卫比前几日多了整整一倍，盘查也严格了许多。
显然，前几天陈默搞出的“闸机终端烧毁事件”，让城卫队加强了戒备。
当守卫看到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陈默三人时，立刻警惕地围了上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猎人Id拿出来检查！”为首的一名小队长喝道。
陈默和李三刚准备掏出自己的猎人Id，走在最前面的林菲菲，却直接拿出了一张黑金色的卡片。
“擎天集团，林菲菲。”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那名小队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卡片，在一个便携式终端上扫了一下。
“滴！”
终端上立刻弹出了林菲菲的详细信息，照片旁边还有一个鲜红的、不断闪烁的“失联”标识。
“林……林大小姐！”小队长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您……您回来了！”
这几天，整个江城上层圈子都因为这位大小姐的失踪而闹得天翻地覆，城卫队更是接到了死命令，现在正主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马上安排一辆车，送我们去市第一康复中心。”林菲菲收回卡片，语气不容置疑。
“是！是！马上！”
小队长哪敢怠慢，立刻用对讲机呼叫，不到三分钟，一辆军用越野车就呼啸而至，停在了三人面前。
周围的猎人们看着这一幕，都惊得目瞪口呆，纷纷猜测这三人的身份。
“先送你回去吧，你这伤得去公会的医疗部。”上车前，陈默对李三说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塞给他，“拿着，治好伤，然后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李三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陈默，眼眶一红，用力地点了点头：“默哥，以后有事，你随时叫我！”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和林菲菲一起，坐上了前往康复中心的车。
……
下午一点半，江城市第一康复中心。
陈默提前了半小时赶到，他甚至没敢回家，直接冲到了妹妹的病房。
母亲李慧兰正守在床边，看到浑身脏兮兮、还带着伤的儿子，吓了一跳。
“小默！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在同学家复习吗？”
“妈，没事，出了点小意外。”陈默来不及解释太多。
“妈，我……我可能找到能治好玥玥的医生了。”
李慧兰愣住了，随即眼神黯淡下去：“傻孩子，别说胡话了。李医生都说了，玥玥的病……”
“是真的！”陈默抓住母亲的手，急切地说道，“我帮了一个大人物的忙，他答应请一位非常厉害的治疗师来给玥玥看看！”
看着儿子那充满希望的眼神，李慧兰将信将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裙的林菲菲走了进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大小姐的气质，却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在她身后，跟着一位身穿复古长衫、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面容清瘦，眼神平和，身上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主治医师李医生也跟在后面，神情恭敬又紧张。
他显然是认识这位老者的，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顾老。”林菲菲对老者微微躬身。
这位，就是b级治疗师，顾岩！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岩点了点头，目光在病房里扫过，最后落在了病床上的陈玥身上。
他没有多说废话，径直走了过去。
“我来看看。”
他的声音很温和，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心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顾岩伸出干瘦的右手，缓缓悬停在陈玥的胸口上方。
下一秒，一团柔和的、仿佛由无数光线编织而成的光芒，从他的掌心亮起，缓缓笼罩了陈玥的身体。
光芒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光线，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不断地游走、穿梭、连接。
这就是b级天赋，“源力编织”！
李医生的眼睛都看直了，脸上写满了震撼与向往。
陈默更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死死盯着顾老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起初，顾岩的表情很平静。
但渐渐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陈默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五分钟后，顾岩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困惑。
终于，他收回了手，掌心的光芒也随之散去。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老……怎么样？”陈默的声音颤抖着，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顾岩转过身，看着这个满眼期盼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缓缓说道：“这孩子确实是源力衰竭症。但不是普通的衰竭，她的源力核心，并非枯竭，也不是堵塞。”
“而是在……崩坏。”
“崩坏？”陈默感觉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没错。”顾岩的表情无比严肃，“就像一座从内部开始腐朽的堤坝。寻常的源力衰竭，只是堤坝上出现了裂缝，我的‘源力编织’可以修补这些裂缝，甚至重新加固。”
“可她的问题，是构成堤坝的‘材料’本身在不断沙化、崩解。我今天就算把所有裂缝都补上，明天，新的、更多的裂缝又会从别的地方出现。治标不治本，甚至会加速整个核心的彻底崩塌。”
顾岩的话，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
“这……这种……叫什么？”
“医学界称之为，‘慢性崩坏型源力衰竭症’。”顾岩沉声说，“万中无一，是最罕见，也是最棘手的一种。”
“那……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李慧兰颤抖着声音问道，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这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几乎让她崩溃。
陈默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双眼血红地盯着顾岩，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看着少年那绝望又倔强的眼神，顾岩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
“办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就必须找到一种能够替代那些‘沙化材料’，重新构建源力核心‘基石’的奇物。”
顾岩的目光，扫过陈默，又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林菲菲。
“根据古籍记载，有一种传说级的材料，或许可以做到。”
“它能够吸收世间一切游离的负面能量，并在最纯粹的绝望中，凝结出最稳固的物质形态。”
“它的名字，叫作——”
“‘虚空泪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