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宫宴前夕,内务府送来一批新制的宫花。纳兰珠看中了一朵用极品碧玺和珍珠镶嵌的牡丹绢花,华贵无比。她爱不释手,正准备簪上,布音珠却在一旁轻声提醒:
“妹妹,这牡丹乃是花中之王,唯有皇后娘娘堪配。你我身为妃嫔,用此花样,恐有不敬之嫌,还是选些别的吧。”
纳兰珠的手僵在半空,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又是这样!每次都拿宫规礼法来压她!她受够了!
她猛地将绢花摔在妆台上,霍然转身,盯着布音珠,声音尖利:“姐姐如今倒是懂得多了!处处拿宫规来说事!怎么?是觉得妹妹我粗鄙无知,不配用这牡丹,还是姐姐你自己想用,却拿我来作筏子?!”
她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
布音珠被她吼得后退半步,脸色煞白,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模样委屈到了极点。
“妹妹……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姐姐……”她哽咽着,泪珠滚落,“姐姐只是……只是怕你行差踏错,再次惹怒皇上啊……”说罢,她掩面转身,跑回了自己的西配殿。
当晚,玄烨来到翊坤宫,见到的就是纳兰珠铁青着脸,而西配殿方向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问明缘由,玄烨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着一脸不服气的纳兰珠,冷冷道:“你姐姐处处为你着想,你不知感激,反而恶言相向?朕看你这禁足,是白受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径直去了西配殿安慰受尽委屈的布音珠。
纳兰珠独自站在空旷华丽的主殿里,看着皇帝毫不犹豫走向西配殿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冰冷。
姐姐……好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姐姐!
从解禁,到同住,再到如今的步步退让、委曲求全……这一切,根本就是个局!布音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利用她重获圣心,再利用她的不懂事来衬托自己的贤德!
她以为自己利用了姐姐,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利用得彻头彻尾的棋子!
强烈的恨意和被背叛的耻辱,像毒火一样灼烧着纳兰珠的心。她死死攥着拳,指甲掐入肉中亦不自知。
郭络罗布音珠……我们姐妹的情分,到此为止!
这翊坤宫,注定只能有一个赢家。
玄烨对纳兰珠的失望,在西配殿布音珠低婉的啜泣和“是臣妾不好,未能与妹妹和睦相处”的自责中,达到了顶峰。他留在西配殿安抚布音珠,甚至次日还特意赏下一支上好的老山参给她“压惊”。
纳兰珠在主殿独坐了一夜,眼中血丝遍布,愤恨与绝望交织。她知道自己又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皇上如今眼里只有那个装模作样的姐姐!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几日后,一场小雪过后,天气骤寒。布音珠偶感风寒,咳嗽不止。太医诊脉后,开了方子,叮嘱需静养。
纳兰珠闻讯,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机会来了。
她亲自去小厨房熬了碗浓浓的驱寒姜汤,端着去了西配殿。布音珠正靠在榻上,脸色苍白,见她进来,挣扎着要起身。
“姐姐快躺着。”纳兰珠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将姜汤放在床头小几上,“妹妹亲手熬的,姐姐快趁热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布音珠看着她,眼神复杂,低声道:“有劳妹妹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姐妹之间,何须客气。”纳兰珠笑得愈发甜美,亲手端起碗,作势要喂她。
就在碗沿即将碰到布音珠嘴唇的瞬间,纳兰珠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那碗滚烫的姜汤,不偏不倚,大半泼洒在布音珠露在锦被外的手腕和手臂上!
“啊——!”布音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缩回手,只见那白皙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来,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触目惊心。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纳兰珠慌忙丢开碗,扑到床边,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泪水,抓着布音珠未受伤的手,哭得比布音珠还伤心,“地上滑……我……我只是想好好照顾姐姐……”
布音珠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涔涔,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妹妹,又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臂,眼中先是闪过极致的痛楚,随即又被巨大的委屈和绝望覆盖。她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不再看纳兰珠。
动静惊动了宫人,太医很快被请来。诊断结果是烫伤严重,需精心调养,且极易留下疤痕。
玄烨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布音珠虚弱地躺在榻上,手臂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而纳兰珠则跪在床边,哭得几乎晕厥,口口声声都是“无心之失”、“愿代姐姐受苦”。
“皇上……不怪妹妹……是臣妾自己没拿稳……”布音珠看到玄烨,气若游丝地为她开脱,那强忍痛苦故作坚强的模样,比任何哭诉都更具杀伤力。
玄烨看着布音珠那惨状,再看看哭哭啼啼的纳兰珠,心中怒火翻涌。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三次呢?他纵然对纳兰珠还有旧情,此刻也被这接二连三的“毛躁不懂事消磨得差不多了。
“宜嫔!”他声音冰冷,“你姐姐病中,需要静养。你既如此毛手毛脚,便不要再过来打扰她了!回你的主殿去,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踏进西配殿半步!”
这是变相的禁足和训斥。
纳兰珠心中暗恨,面上却只能哭着叩首:“臣妾知罪,臣妾遵旨……”
经此一事,玄烨对布音珠的怜惜达到了顶点。他觉得这个女子太过善良柔弱,在这后宫中,尤其是与纳兰珠同住,简直是危机四伏。
他来看望布音珠的次数愈发频繁,赏赐也愈发丰厚,甚至动了将她晋位的心思,只是碍于她寡妇身份和入宫时日尚短,暂时按下。
布音珠依旧表现得与世无争。她安心养伤,对玄烨的赏赐只是淡然谢恩,从不主动要求什么。只在玄烨问起时,会偶尔流露出对妹妹的“担忧”:“皇上,妹妹年纪小,性子急,并非存心害人,还请皇上莫要过于苛责她……” 每每此时,玄烨便更觉她心地纯善,对纳兰珠的不满也更增一分。
纳兰珠被变相禁足在主殿,心中愤懑难平。她几次想求见玄烨解释,都被梁九功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她试图传话给布音珠道歉,也如石沉大海。
她感觉自己仿佛又被无形的墙困住了,而这一次,困住她的不是宫门,是皇上对她日益加深的厌弃和布音珠那看似柔弱实则坚固的壁垒。
她开始恐慌,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将布音珠弄进宫来,这简直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