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姐几乎是跌撞着扑回桑宁榻边。暖阁内死寂无声,唯有桑宁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雨滴敲打窗棂的单调回响。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在她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婉仪姐姐…不,是叶赫那拉婉仪!她竟敢…她竟真敢对桑宁下手!
指尖残留着方才触摸乌青的冰冷黏腻感,那诡异的颜色和触感绝非寻常淤青。圆姐猛地想起藏在荷包里的丝帕,那从银吊子上刮下的可疑粉末!难道…难道那毒物不仅涂抹在锅上,更是…更是直接作用于桑宁的身体?!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她颤抖着手,从贴身荷包里抽出那方折叠严实的素白丝帕。帕子上几点微小的深褐色污痕,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剧毒的烙印。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挑起极其微量的粉末,凑近鼻端,屏息凝神,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辛辣刺鼻的气味猛地钻入鼻腔!这绝非参汤药渍该有的味道!
“来人!快来人!” 圆姐的声音因极度的惊怒与恐惧尖利变调,猛地撕裂暖阁的寂静,“太医!快传太医!格格不好了!”
守在暖阁外的绯云和小宫女们被这尖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李主子!格格怎么了?” 绯云扑到榻边,看到圆姐煞白的脸和桑宁毫无血色的面容,也慌了神。
“快去!把李太医追回来!就说格格气息骤弱,危在旦夕!快去!” 圆姐厉声喝道,眼中的决绝与疯狂让绯云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狂奔而出。
婉仪刚扶着门框勉强稳住心神,正思忖着如何补救与圆姐的关系,那声凄厉的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永和宫上空!她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怎么回事?!”婉仪顾不得仪态,疾步冲向暖阁,一把掀开门帘。只见圆姐跪在榻边,一手紧握桑宁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方展开的丝帕,帕上几点污痕刺目。而圆姐看向她的眼神,已非失望疏离,而是淬了毒的冰冷恨意,像两把寒冰铸就的匕首,直刺而来。
“你…你对桑宁做了什么?!” 圆姐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婉仪被她眼中的恨意惊得倒退半步,强自镇定:“安雨妹妹!你胡说什么!桑宁也是我的妹妹,我岂会害她!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 圆姐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冷笑,猛地指向桑宁微敞的领口,那里,心口正上方,一片鸽卵大小、边缘泛着诡异青黑色的乌青赫然在目!
“太医马上就来!我倒要看看,太医诊出桑宁是中了何毒,心口又为何会有这等歹毒印记!婉仪姐姐,你告诉我,这铁证如山的下毒,究竟是王嬷嬷所为,还是…另有其人?!”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婉仪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同时,攥着丝帕的手又紧了几分,那几点污痕如同无声的控诉。
婉仪的目光落在桑宁心口那片乌青上,瞳孔骤然收缩!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桑宁身上还有这种东西!莪术?还是别的?难道是银吊子上的东西渗入参汤所致?还是…父亲那边动的手脚比她所知更毒辣?!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这完全失控了!圆姐手中的丝帕…那是什么?!
“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婉仪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指向圆姐紧握的丝帕。
“是什么?” 圆姐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的弧度,将丝帕高高举起,让污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这是从婉仪姐姐口中,那口被王嬷嬷涂抹了毒物的银吊子上刮下来的证据!姐姐不是口口声声说那是老刁奴的罪证吗?那正好,待会儿让太医一并验验,这上面的毒,和桑宁心口这毒,是不是同一种!看看这铁证,到底指向谁!”
婉仪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完了!圆姐不仅发现了心口乌青,还私自藏匿了银吊子上的残留物,更甚至把这物件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这简直是悬在她和整个叶赫那拉家头顶的断头铡!她苦心编织的谎言,眼看就要被这最不该知晓真相的人亲手撕碎!
“安雨!你冷静!”婉仪急声喝道,试图上前抢夺那方丝帕,“此事必有误会!桑宁是中毒,但绝非你所想!快把帕子给我!” 她此刻只想立刻销毁这致命的证物!
“误会?!” 圆姐猛地后退一步,将丝帕紧紧护在身后,眼神如受伤的母狼般凶狠,“你敢碰它一下试试!今日,我定要一个真相!谁敢再碰桑宁,谁敢再掩盖,我李安雨拼上这条命,也要拉他下地狱!”
两人在桑宁榻前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绯云带着哭腔的呼喊: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门帘被猛地掀开,张院首竟亲自来了。
张院首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被强行唤回的惊疑和凝重。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榻上气息奄奄的桑宁身上,随即又扫过僵持的婉仪和圆姐,以及圆姐手中那方刺目的丝帕,心头猛地一沉。
风暴,已然在永和宫内部轰然引爆!太医的到来,将不再是救治,而是…一场残酷真相的揭幕!
婉仪看着张太医走向桑宁,又看向圆姐手中那方小小的丝帕,只觉得一股灭顶的寒意,比窗外的冷雨更甚,彻底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