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王妃那番饱含血泪与质问的控诉,以及她以无上仙力回溯展示的人类灾荒史实,如同一场席卷灵魂的风暴,彻底席卷了万象天穹殿。那血淋淋的画面,那绝望的哀嚎,那人性在极端压力下暴露出的最丑陋、最自私的阴暗面,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位阁主。
冰璃雪脸上的焦急与不认同,早已被惨白与失神所取代。她身为冰雪化身,情感本就清冷,但此刻,那些画面依旧如同冰锥,刺穿了她对“人性光辉”的最后一丝幻想。她无力地松开了抓着水清漓衣袖的手,踉跄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茫然与痛苦。
花翎早已泪流满面,作为生命之母,她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在绝望中挣扎时,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能量——无论是创造,还是毁灭。她无法反驳默,因为默展示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无法抹去的历史。
艾珍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抱住自己,情感宝盒在她身边疯狂闪烁,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绝望和悲伤。庞尊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雷光彻底熄灭,他虽暴躁,却并非不明事理,默展示的现实,让他那套“生存效率至上”的理论,也显得苍白无力。时希闭着眼,手中的怀表光芒黯淡,仿佛在时间长河中看到了太多类似的悲剧。黎灰黑袍下的阴影归于死寂,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明。
高台之上,世王依旧沉默,但那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加幽深了。默的这番“实证”,无疑完美地佐证了他所执掌的“毁灭”法则存在的必然性——人性的脆弱与混沌,本就是宇宙熵增与秩序崩坏的一部分。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被真相碾压后的、近乎麻木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始终静默如水的存在——水清漓。
他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唯一静止的点。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映照着方才那一切血与火的景象,却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仿佛那些人间惨剧,于他而言,不过是静水湖面偶尔泛起的、微不足道的涟漪。
默最后那句带着疲惫与信任的询问——“清漓,你明白的,对吗?”——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她需要他的认同。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更因为他是灵犀阁的元老,是水系的主宰,他的态度,将极大地影响其他阁主的最终抉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水清漓终于动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默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大殿中央。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阁主脸上残留的震惊、痛苦和茫然。
然后,他微微颔首。
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动作。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只是一个简单的点头。
但这个点头,所蕴含的意义,却重若千钧!
它意味着,水清漓,这位以冷静和智慧着称的水系王者,完全认同默王妃的观点!他认同在极端灾难面前,人性的不可靠性!他认同必须依靠绝对的规则和铁律,来维系“诺亚方舟”这个最后火种的秩序与生存!他认同默所制定的那套看似严苛、实则必要的《十大基本行为准则》!
这一刻,冰璃雪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她明白了,哥哥不是不明白,而是……他早已看透,并且做出了选择。
花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庞尊、时希、黎灰等人,神色复杂,但反对的声音,却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因为连水清漓都认同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去坚持那看似美好却不堪一击的“人性论”?
默看着水清漓那无声却坚定的点头,狐狸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被理解、被支持、被认可的喜悦和释然!
她果然没有信错他!
然而,在水清漓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在那片看似永恒平静的静水之下,却隐藏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极其深邃的思绪。
他当然明白。
从默提出“诺亚方舟”计划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其中的艰难与残酷。从她开始阐述《行为准则》的雏形时,他就看穿了这套规则与禁忌之地法则之间的内在联系。从她展示人类灾荒史实时,他就洞悉了她内心那份源于自身遭遇的、对人性本善论的深刻质疑。
他之所以一直沉默,并非犹豫不决,更非不认同。
恰恰相反。
他是在等待。
等待默自己,将这一切血淋淋的现实,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最坚定的信念,毫无保留地、用最具冲击力的方式,展现在所有阁主面前。
因为他深知,有些道理,由他来说,或许会被认为是冷静的分析,是智者的远见。但由默——这个曾经被抛弃、却又幸运存活下来的“弃婴”,这个看似跳脱却内心有着深刻创伤的王妃——亲口说出来,并且辅以无可辩驳的历史实证,其说服力,将是无可比拟的!
只有让其他阁主亲身感受到那种源自灵魂的震撼,亲眼看到人性在绝望中的崩塌,他们才能真正理解,为什么在末日方舟上,不能依靠“人性”,而必须依靠“铁律”。
他的沉默,是为了给默一个舞台,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去说服,去征服,去奠定她这套方案的合法性与必要性。
他的认同,不是盲从,而是基于对局势的透彻分析、对人性本质的冷峻认知,以及对默能力的信任。他相信,只有采取这种极端而彻底的措施,才有可能在真正的灭顶之灾中,为文明保留一线极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生机。
现在,默做到了。
她用她的方式,成功地让所有阁主,包括最初强烈反对的冰璃雪,都陷入了沉默和深思。
所以,他给出了那个点头。
一个无声,却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的认同。
这,就是水清漓的方式。静水流深,于无声处,奠定乾坤。
随着水清漓的明确表态,灵犀阁关于“诺亚方舟”运行规则的争论,似乎终于尘埃落定。默王妃那套源自禁忌之地法则精神的《十大基本行为准则》,获得了最关键的支撑。
而世王那始终如深渊般的沉默,则成为了这一切最宏大、也最令人心悸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