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的药味淡了些,混着参汤的甜香,像雨后的草地。
明玉躺在床上,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天花板上的缠枝莲纹在她眼里晃了晃,像幅模糊的画。
“妹妹!”明轩的声音炸响在耳边,他扑到床边,眼睛亮得像星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明玉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水…”
瓜尔佳氏连忙端来参汤,用小勺喂她:“慢点喝,刚熬好的,温着呢。”
参汤滑入喉咙,带着点甜,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像条小蛇钻进肚子里。明玉的意识渐渐清楚了,她能感觉到,识海深处那汪灵泉还在,只是裂了道缝,缝里有点暗金色的光,像块藏在水里的金子。
“疼吗?”瓜尔佳氏摸着她的额头,那里的温度终于正常了。
明玉摇摇头,指尖划过被子。她能感觉到那道线还在,一头系在她心里,另一头…系在雍亲王府。那线像有了生命,能感觉到那边的动静——冷冽,决断,还有点…忙。
“额娘,”她轻声说,“我想…弹弹琴。”
“傻孩子,刚醒哪有力气?”瓜尔佳氏笑了,眼里却还有泪,“等好了再说。”
明玉没再坚持,只是看着窗棂。那里的阳光正好,像雍亲王府方向传来的那点冷意,明明隔着远,却真实得很。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烛火跳了跳,映得胤禛的影子在墙上晃。
他手里捏着份奏折,上面写着“山西巡抚噶礼贪墨河工银”,字迹凌厉,像把刀。
“主子,这折子…真要递上去?”苏培盛的声音带着怯。噶礼是太子的人,这一参,就是跟太子对着干。
胤禛没说话,指尖划过奏折上的朱批,那里的墨迹还新鲜。他的左手腕内侧有点痒,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闭上眼,意念一动。
手腕上,一道淡金色的龙纹隐隐浮现,像条刚睡醒的小蛇,在皮肤下游动。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那道线的另一头传来点动静——“醒了…虚弱…水…”
是明玉的意念,软软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懵。
胤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龙纹隐了下去。他睁开眼,把奏折拍在案上:“递。”
“嗻!”苏培盛不敢再劝,捧着奏折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胤禛,他看着窗外,富察府的方向,那盏灯灭了,像颗歇够了的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噶礼的事,或许是想试试,体内这股刚醒的力量,到底有多沉。
富察府的暖阁里,明玉靠在引枕上,手里捏着颗蜜饯,含在嘴里,甜甜的。
她能感觉到,雍亲王府那边传来股冷意,像结了冰的河,带着股说不出的劲,顺着那道线涌过来。
“噶礼…贪墨…弹劾…”
碎片般的意念钻进她心里,像冰碴子,有点疼。她想起前世在书上看过的,噶礼是个大贪官,后来被雍正砍了头。
“他要动手了…”她喃喃自语,指尖有点凉。
灵泉空间里,那道裂痕还在,缝里的暗金色泽更亮了些,像块被擦亮的金子。泉水带着点淡金色,流得更顺了,既温润,又带着点韧,像掺了丝钢线。
“这是…龙气?”明玉的心头一跳。那道裂痕里的暗金,泉水里的淡金,都是胤禛的气息。
她试着引导泉水,那水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比以前更有力,像能顶住什么。
永和宫的暖阁里,德妃正看着账本,上面记着几处田庄和药铺的名字。
“娘娘,‘瑞草堂’的铺子选好了,在南城,离富察府近。”崔嬷嬷的声音很轻。
德妃的指尖划过“瑞草堂”三个字:“掌柜的找好了?”
“找好了,是母族那边的远亲,面生,靠得住。”
“嗯。”德妃点点头,“把长白山皇庄的参送些过去,就说是…给格格补身子的。”她顿了顿,“别说是宫里送的,就说是药铺新到的。”
“奴婢明白。”崔嬷嬷的心里叹了口气,娘娘为了那小格格,真是操碎了心,连体己都拿出来了。
德妃看着窗外,那里的枫叶红了,像团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护着明玉,或许是那孩子身上的香,或许是那股子韧劲,或许…是冥冥中觉得,这孩子将来能成大事。
富察府的药味里,混进了点新的香气,清冽冽的,像山涧的风。
“格格,‘瑞草堂’送药来了,说是新到的长白山老参,最补元气。”奶娘王氏捧着个锦盒进来。
明玉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根参,须子完整,像个小老头。她的指尖碰到参,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淡淡的,像德妃宫里的兰草香。
“知道了。”她把参盒合上,心里有点暖。
明轩凑过来:“妹妹,你在想什么?脸红红的。”
“没什么。”明玉笑了笑,她能感觉到,那道线的另一头,冷意里掺了点别的,像冰块下的流水,不那么扎人了。
她试着传递意念:“保重。”
线的那头顿了顿,传来点极淡的回应,像声极轻的“嗯”。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刚看完弹劾噶礼的回折,皇上批了“着严查”,三个字,力透纸背。
他松了口气,手腕内侧的痒意又冒了出来。
“保重…”
那软软的意念顺着线钻进来,像颗糖,化在心里,甜甜的。
胤禛的嘴角动了动,他抬起手,看着那片光滑的皮肤,那里的龙纹虽然隐了,却像活了,在皮肉里打着转。
“富察明玉…”他低声呢喃,“你我之间,到底是劫,还是缘?”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手腕上,像层薄霜。那道线还在,一头系着富察府,一头系着雍亲王府,像根没断的弦,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奏响的,会是悲歌,还是欢曲。
富察府的暖阁里,明玉也看着月亮,手里捏着那根参。她知道,自己和胤禛之间,那道裂痕既是伤,也是结,把他们牢牢系在了一起。
这网,已经织开了。接下来,是被网住,还是破网而出?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灵泉还在,力量更强了,这就够了。
夜风吹过,带着菊花的香,那道线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根系着秘密的弦,藏着无数的未知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