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的秒杀,让整座校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不是安静。
而是数千名铁血士卒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后,发出的集体窒息。
高台之上,督战官握着名单的竹简,手心已经满是冷汗。他看着那个站在演武台中央,连衣角都未曾凌乱过的身影,再次高声唱诺时,声音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第十场!百夫长,刘承!”
“对阵,亲卫营,叶惊hong!”
这个名字一出,台下那凝固的空气,终于被打破。
人群中爆发出低沉的嗡鸣。
“刘承!是黑甲营的刘承!”
“那个家传黄阶功法《猛虎拳》的武者?”
“他可是真正的武者!气血贯通,一拳能打死一头熊!这下,那个叶疯子总该到头了!”
议论声中,一个身材远比王猛更加匀称,但气息却凝实如铁的汉子,一步步走上石台。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石板都发出一声闷响,仿佛他踩着的不是石头,而是战鼓。
他没有佩戴任何兵器,一双拳头,就是他最强的依仗。
刘承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叶惊鸿,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人,体内蕴藏着一种让他皮肤都感到刺痛的危险。
“我承认,你很强。”
刘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但你不该用拳。”
“在《猛虎拳》面前,任何拳法,都是班门弄斧。”
他双拳一握,骨节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黄色气流,开始缠绕在他的双臂之上,气势节节攀升,拳未出,一股凶悍的恶风已经扑面而来。
台下的兵卒们,被这股气势压迫得下意识后退,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与期待。
这才是他们想看到的龙争虎斗!
这才是真正高手的对决!
然而,面对这骇人的气势,叶惊hong只是抬起了眼皮。
黄阶功法么?
正好,用来试试我这只拳头的分量。
“出招吧。”
他平静地说道。
“如你所愿!”
刘承一声爆喝,整个人仿佛被点燃。
他脚下猛地一跺,身形前冲,身后竟带起一道淡淡的残影。他右拳轰出,那淡黄色的气流瞬间暴涨,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虎头虚影,发出一声震慑心魄的咆哮!
拳风呼啸!
气势骇人!
这一拳,锁定了叶惊鸿周身所有的退路,势要将他一击毙命!
台下的惊呼声,汇成一片。
高台上的李威,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死!
给我死!
就在那虎头虚影即将吞噬叶惊鸿的瞬间。
叶惊鸿,同样出拳了。
还是那般简单的动作,还是那般平平无奇的直拳。
不闪,不避。
一拳迎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那只略显单薄的拳头,与那只包裹着猛虎虚影的巨拳,轰然相撞。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
砰。
一声无比沉闷,仿佛巨锤砸在牛皮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又瞬间消失。
紧接着,一幕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画面,发生了。
刘承脸上那凶悍的表情,凝固了。
他眼中的自信与残忍,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恐所取代。
他感觉到,一股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没有从拳锋上传来,而是直接,凭空地,在他整条手臂的内部,轰然引爆!
那股力量,不锋利,不狂暴。
它只是,重。
一种凝练到极致,仿佛整座山脉都被压缩成一点,然后骤然释放的,绝对的重量!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从刘承的手臂内部,清晰地传递出来!
他的整条右臂,从拳锋,到手腕,再到小臂,大臂,乃至肩膀!所有的骨骼,在那一瞬间,被那股诡异的内部劲力,寸寸震碎!
整条手臂以一个违反常理的角度,软绵绵地向后折去!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终于从刘承的喉咙深处撕裂而出。
他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沙袋,倒飞出十几米远,身体在半空中就已经失去了意识,重重砸落在地,再无声息。
叶惊鸿缓缓收回拳头,拳锋之上,甚至没有一丝擦伤。
他依旧站在原地,云淡风轻。
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全场,寂静。
如果说之前是窒息,那现在,就是死亡。
每一个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刘承那条被硬生生震成肉泥的手臂,和那声不似人间的惨嚎。
不知道是谁,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吞咽,喃喃自语。
“军中……第一拳……”
这个称号,再无人质疑。
它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高台上。
啪!
一声脆响。
李威手中的青瓷茶杯,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混合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已经不是铁青,而是一种死人般的惨白。
他所有的安排,他所有的算计,他引以为傲的权谋。
在这一拳面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在给叶惊鸿制造麻烦,他是在用整个北关大营所有精锐的尸骨,为这个怪物,铺就一条通往巅峰的血路!
他成了这个怪物扬名的最大垫脚石!
就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点将台的最上首,那道始终沉默如山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镇北关大将军,秦战。
这位执掌北境数十万大军,令北狄蛮族闻风丧胆的传奇将领,身体微微前倾。
他的目光,第一次,越过了满座的校尉都尉,真正落在了演武台上那个不起眼的伍长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
有趣。
秦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两个字。
他一生阅人无数,见过天纵奇才,也见过百战悍将。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那不是武技。
秦战一眼就看穿了本质。所谓的《猛虎拳》,徒有其表,终究是外力。而这个年轻人的拳,是内劲,是将全身所有力量拧成一股,从内部引爆。
返璞归真。
这是武道至理,却极少有人能真正做到。因为那意味着千万次枯燥的重复,意味着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筋骨都彻底掌控。
这需要的是大毅力,大智慧。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股力量的用途。
这不是用来比武的拳。
这是用来杀人的拳。
高效,直接,不浪费一丝一毫的体力。在血肉横飞的城墙上,在寸土必争的绞肉机里,这样的拳法,远比任何花哨的功法都可怕。
这是一个天生的战争机器。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李威那张惨白的脸上扫过。
杯子碎了。
秦战心中了然。
看来,这件国之利器,之前一直被某些人,当作碍眼的废铁,想要敲打折断。
可惜,他们敲打的,是一块百炼精钢。
不仅没断,反而被锤炼得更加锋利了。
许久,他才用只有身旁副将才能听到的声音,淡淡地开口。
“此子,叫什么名字?”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一抹浓厚到几乎无法掩饰的兴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