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县尉？”
赵信微微皱眉。来人竟是本地县尉，论官职，确实比南宫彦这个百人将要高上半级。
“大胆贱婢！竟敢在秦官面前弹奏亡国之音？！罪该万死！”
濮阳县尉张合满脸横肉抖动，杀气腾腾地对着跌坐在地的女子喝骂。
“大人……”女子强忍疼痛与恐惧，挣扎着行礼，声音带着颤抖却不失清晰。
“楚国已亡，楚民亦是大秦子民。楚曲……为何不能是秦曲？”
“一派胡言！”张合勃然大怒，上前又是一脚将女子踹倒。
“亡国之音，蛊惑人心，罪加一等！”
赵信眉头锁得更紧。女子所言，在他看来并非没有道理。天下一统，何须再分彼此？楚语楚曲，视作方言民俗即可，何必如此上纲上线？
南宫彦等秦军士卒则大多面无表情，甚至隐隐流露出对女子的鄙夷。这细微的表情，让赵信心中一沉——底层秦军对六国遗民的优越感和隔阂尚且如此之深，难怪六国人心难附。
唯有项羽，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双拳紧握，骨节爆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显然在极力压制着火山喷发般的怒火。
“好！你说你是秦人？”张合狞笑一声，淫邪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扫过，“那便证明给本官看！把你的衣服脱了！让在座的都瞧瞧，你这身皮囊底下，藏的究竟是秦心，还是楚骨！”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闪闪的剑尖直指女子咽喉，“脱！否则，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快脱！”
“听见没有？大人让你脱！”
“再不脱，乱刀砍死！”
张合身后的士卒也跟着起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意图当众羞辱逼迫。
“岂有此理！”赵信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仅仅唱一首思乡曲，便要遭受如此非人侮辱？这狗官分明是要逼死她！
“狗官！欺人太甚！”
然而，比赵信爆发更快的，是压抑到极致的项羽！
他如一座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魁梧的身躯猛然站起，带起的劲风让桌上的碗碟都嗡嗡作响。那双重瞳之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
“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尔等狗官爪牙，竟行此禽兽不如之事！秦人之道，便是如此暴虐无道吗？！”
项羽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酒肆嗡嗡作响。
张合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项羽那猛虎下山般的气势震得倒退一步，脸上横肉抽搐。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项羽，对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贵气，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你…你是何人？胆敢为这楚国贱婢出头？！”
张合色厉内荏地喝问。
项羽根本不屑回答他，目光转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语气竟带着罕见的温和：“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怯生生答道：“回公子…奴家…虞姬。”
虞姬！
赵信心头剧震！历史的宿命感扑面而来！这对千古传颂的悲情恋人，竟是在如此屈辱的情境下初次相逢！
“虞姬…”项羽低声重复，眼中怜惜更甚。
“我是楚人项羽。跟我走！从今往后，项某在此，无人可欺你半分！”他伸出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混账！原来也是楚国余孽！”张合感觉自己被彻底戏耍了，恼羞成怒，“给我拿下这个反贼！生死勿论！”
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县卒嚎叫着扑向项羽。
“土鸡瓦狗！”项羽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只见他身形如电，一脚踹出，为首冲来的县卒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连带撞翻身后数人！随即双拳如重锤擂鼓，在狭窄空间内轰然砸落！
“砰！砰！砰！啊——！”
惨叫声、骨裂声、桌椅碎裂声混杂一片！仅仅几个呼吸，十几名县卒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呻吟不止，再无一人能站起！
霸王之勇，恐怖如斯！
“反了！反了天了！”张合惊怒交加，看着如同战神般屹立场中的项羽，恐惧与愤怒交织，他狂吼一声，挥剑便向项羽劈去！剑光凌厉，带着搏命的狠劲！
然而在项羽眼中，这不过是困兽之斗。他侧身轻松避过剑锋，大手如铁钳般闪电般扣住张合持剑的手腕，一拧一夺！
“啊！”张合惨叫一声，佩剑已然易主！
项羽眼中杀机毕露，夺来的长剑毫不留情，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斩张合脖颈！竟是要当场将其枭首！
“住手！”
一直紧盯着局势的赵信动了！他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切入两人之间！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赵信手中的秦剑精准地架住了项羽那致命的一斩！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
“噔！噔！噔！”赵信竟被硬生生震退三步！低头一看，精铁打造的剑刃上，赫然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豁口！
“好恐怖的力量！”赵信心中凛然，握剑的手微微发麻。
“赵信！你要阻我？！”项羽怒目圆睁，重瞳之中怒火熊熊。
“项兄！此人乃朝廷命官！赵信职责所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他！”赵信横剑当胸，语气斩钉截铁。
“哼！那就看你拦不拦得住！”项羽不再废话，手中长剑一振，如同猛虎下山，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狂猛无俦地攻向赵信！每一剑都势大力沉，大开大合，充满了霸绝天下的气势！
“铛！铛！铛！铛！”
火星四溅！金铁交击之声密集如雨！
赵信将“二爷”传承的刀法发挥到极致！青龙刀法的精髓在于势大力沉、以攻代守，此刻却不得不以精妙招式卸力、格挡、游走！项羽的力量太强了，每一击都如同山岳压顶，逼迫赵信不得不暂避锋芒，以巧破力！
两人身影在狼藉的酒肆中翻飞腾挪，剑光闪烁，劲风激荡！所过之处，桌椅尽碎，杯盘狼藉！南宫彦等人几次想上前助阵，却被那凌厉的剑招逼得无法靠近，甚至差点被波及受伤，只能焦急地在外围戒备。
“痛快！痛快！”激战数十回合后，项羽猛地后跃一步，持剑而立，胸膛微微起伏，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赵信！能在我项羽手下走过这么多招而不败者，你是第一个！好武艺！”
赵信也趁机调匀呼吸，迅速从旁边一名惊呆的县卒腰间抽出一柄完好的长剑替换掉豁口的那把。他握紧新剑，目光灼灼地盯着项羽：“能被项兄称赞，赵信愧不敢当！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强大的自信，“此刻我虽略逊你半筹，但假以时日，我必为天下第一！你信是不信？”
“狂妄！”项羽浓眉一挑，狂傲之气更盛，“今日你非我敌手，他日更无可能！再来！”他气势再涨，便要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项羽！给老子住手！否则我立刻宰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那张合竟已从地上爬起，趁乱扑到了虞姬身边！他手中紧握着一把不知从哪个倒地县卒身上摸来的短刃，此刻那冰冷的锋刃，正死死地抵在虞姬那白皙脆弱的脖颈上！一丝殷红的血线，已然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