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颠簸,轮子压着碎石,发出咯吱声。薛明蕙靠在角落,手藏在袖子里,摸着那块玉佩。她闭着眼,呼吸轻,但心跳得快。
谢珩坐在对面,膝盖上摊着一张地图。他没看图,一直看着她。
青崖骑马跟在车边,突然抬手,指着前面有情况。谢珩没动,只把地图收起来,塞进衣服里。
薛明蕙猛地睁眼,盯着谢珩:“你说要替我挡住所有未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过去你早就知道了?”
谢珩不说话,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断玉簪。
她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上面有干掉的血迹,纹路还看得清。她把帕子举到两人中间:“五年前慈恩寺,我在读《六韬》。你走过来对我说‘女子拿兵书,不如拿针线’。可你转身就在柱子上画了三十六道防线。”
她声音不大,但一句比一句重:“三天前江心破庙,你醒来第一句话是‘你倒像是我梦里的人’。你不是失忆,是在等我。”
谢珩低笑一声,手指摩挲着玉簪的缺口:“既然你想明白了,何必再问?”
“我想听你说。”她看着他,“一个字都不能少。”
他放下手,坐正了:“我没疯过一天。”
这话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天晴了。可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三年前我娘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我不能查,也不能动。二皇子盯着我,北狄人在朝中有内应,连我爹身边的亲信都换了三轮。我要是清醒,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他顿了顿:“所以我装疯。天天喝酒,赌钱,摔东西。他们说我疯了,正好,他们就放松了。”
薛明蕙的手微微发抖:“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
“五年前灯会。”他说,“你咳了血,帕子掉了。我捡起来还你,发现上面的纹路和我娘留下的半张图一样。后来我去查宫里的旧档,发现你生母死前写过一封信,说女儿每月月圆都会做同一个梦。”
他看着她:“你说你在梦里看见御花园的石桌上有《璇玑图》。而我娘临死前说的话,和你梦见的一模一样。”
薛明蕙吸了口气。
“她让我等一个人。”谢珩声音低了些,“一个能在月圆夜看见璇玑图的女孩。她说,只有这个人能解开当年的秘密。”
车厢里安静了很久。
她终于开口:“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这个?”
“一开始是。”他不躲,“后来不是。”
她没再问,把帕子叠好,放回袖子。玉佩还在手里,暖暖的。
“你早就知道我会咳血预知?”她又问。
“我知道你会受伤。”他说,“每次用一次,你就少活一段日子。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能不用的时候。”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再装了?”
“因为时机到了。”他拿出地图,“兵符出现了,北狄开始调动,二皇子也坐不住了。他们都以为我还疯着,正好动手。”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冷十三每个月十五去鬼市接名单,青崖的假腿里藏着边关布防图,就连你让崔姨娘犯错的那些家书,都是我改的路线。”
薛明蕙愣住:“你知道我做的每一步?”
“你走的每一步,我都看得见。”他收起地图,“我也护得住。”
她突然胸口发闷,喉咙一甜,一口血涌上来。她侧头咳在帕子上,手紧紧抓着玉佩。
谢珩立刻伸手摸她脉搏,眉头皱紧:“不能再用了。”
“我看到了。”她喘着气,“西岭小路上有人埋伏。穿的是商队的衣服,弓箭藏在箱子底下。他们在等我们。”
谢珩转头对外面说:“继续走。”
青崖拉住马缰:“直接进去?”
“让他们动手。”谢珩说,“我们才有机会反杀。”
马车继续往前。山路变窄,两边是陡坡,树很多。
快到弯道时,前面扬起尘土。一队长长的商队迎面而来,骡马驮着箱子,中间几个伙计手搭在箱边,动作僵硬。
谢珩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回头对薛明蕙说:“坐稳。”
话音刚落,两边山坡上跳起十几人,拉开弓箭。箭雨落下,钉在车顶和轮子周围。
商队也动了。几个人掀开箱子,抽出刀,冲向马车。
谢珩不动,靠在车厢壁上。
青崖大吼一声,拿出弩箭,一箭射倒最近的刺客。他刚要再射,一支箭从侧面飞来,擦过他手臂,血立刻流出来。
刺客头领站在高处,挥刀喊:“杀世子!活捉那女人!”
谢珩这才起身。他拆开判官笔,三截短刃夹在指间。右手一甩,一道寒光飞出,打中头领手腕。那人惨叫,弓掉在地上。
几乎同时,远处山脊亮起三道火光,一闪就灭。
谢珩冷笑:“我早让冷十三带人埋伏在那里。你们敢动,我就围你们。”
刺客乱了。有人想逃,被同伴挡住。山坡上的暗卫冲下来,箭如雨下。
商队头目一看不对,转身就跑。谢珩跳上车辕,最后一截判官笔出手,直插进那人后背。那人扑倒在地,不动了。
剩下的刺客四散逃跑。
谢珩站在车辕上,黑袍被风吹得哗哗响。他看着逃走的人影,声音冰冷:“回去告诉李承恪——他的棋子,我不收。”
青崖跳上车,简单包扎伤口:“死了七个,跑了五个。还有一个被打晕了,绑在后面。”
谢珩点头:“带回边关审。”
他回到车厢,坐下才发现薛明蕙又咳了血。这次她没擦,血顺着嘴角流下,染红衣襟。
“别用了。”他握住她的手,“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我看到的不止这些人。”她抬头看他,“还有更大的局。你娘留下的东西,还没找全。”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们必须赶到边关。”
她点点头,闭上眼,手还握着玉佩。
谢珩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她没动,靠在他胸前,听见他的心跳很稳。
“你不怕吗?”她小声问。
“怕。”他说,“怕你哪天咳完最后一口血,再也醒不过来。”
她没说话。
马车穿过山谷,早晨的雾还没散。轮子压断枯枝的声音不断响起。
谢珩抱着她,眼睛望向远方。
车轮滚滚向前,碾过一片落叶,叶下露出一枚铜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