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被带到了西边岩壁开凿出的一个独立石屋。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张铺着干草和粗糙兽皮的石床,一张同样由岩石打磨而成的小石桌,两个石墩,角落里还有一个盛水的陶罐。唯一的“窗户”是岩壁上开凿出的一个脸盆大小的孔洞,透进些许昏黄的光线和蚀原特有的干燥空气。
屋门是厚重的木门,关上后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喧嚣,但林越敏锐的听觉依旧能捕捉到远处沙盗们粗鲁的谈笑和兵器碰撞声。更让他警惕的是,门外不远处,至少有两道沉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看守。
“沙盗谷……胡七……”林越盘膝坐在石床上,他闭目调息,脑海中却飞速分析着当前的处境。
沙盗谷:大当家胡七,筑台境后期,笑面狐狸,心思深沉难测,不知有何目的。二当家沙摩,筑台境中期,性情暴戾,对自己敌意明显。那头头狼,筑台境初期,凶悍狡诈,且能指挥狼群。此外,还有上百名训练有素的沙盗帮众,其中不乏气芽境初中后期的头目。更麻烦的是,他们控制着数量不明的沙狼群,在熟悉的地形中神出鬼没。
自身:筑台境初期,实战经验丰富,有横刀和初成的铁棘掌,身怀“焚炎符”作为底牌。灵力在之前搏杀中消耗不小,且身处敌方老巢核心,地利人和皆失。
“不能硬拼。”林越心中警铃长鸣。胡七表面热情,实则包藏祸心。他那句“好好聊聊”和“尽地主之谊”,恐怕是缓兵之计,旨在摸清自己的底细和目的。一旦让对方确定自己身上有值得图谋的东西,或者确认自己并无强援,翻脸只在顷刻之间。
“关键在于地图和路线!”林越眼神坚定。必须尽快从胡七口中套出离开蚀原、前往大城的准确路线。一旦得手,便要寻找最恰当的时机,以雷霆手段脱身!胡七的修为高深,正面突破难度极大,必须出其不意。那头狼和狼群是野外追踪的隐患,也需要想办法解决或避开。沙盗谷地形复杂,入口处防御森严,但内部……或许存在可以利用的薄弱环节?
就在林越反复推演着可能的脱身方案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林老弟,是我。”门外传来胡七那标志性的、带着热情笑意的声音。不等林越回应,木门便被推开,胡七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烤肉和两个粗陶酒碗,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林老弟,粗茶淡饭,蚀原条件简陋,怠慢了。”胡七将托盘放在石桌上,自顾自地在石墩上坐下,倒了两碗浑浊的土酒,递了一碗给林越。
林越起身接过,道了声谢,也顺势坐下。他并未动酒肉,只是看着胡七。
胡七也不在意,自己先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笑道:“老弟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怎么样,这地方虽然粗陋,还算清净吧?”
“有劳胡头领费心。”林越应道,随即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感激”,“说来惭愧,这几日在蚀原中迷途乱闯,如同无头苍蝇,若非‘巧遇’贵谷兄弟,又蒙头领收留指点,真不知还要在这荒凉之地耽搁多久。不知胡头领可否详细告知,这沙盗谷位于蚀原何处?附近又有哪些路径可通往大城?小子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厚报。”
“哈哈,老弟客气了!”胡七摆摆手,眼中精光一闪,捋着八字胡,开始“指点江山”,语气带着几分地头蛇的自得:
“老弟请看,”他用手指蘸了点酒水,在粗糙的石桌上大致画了个不规则的圆形,“这便是广袤无垠的黑风蚀原,凶险贫瘠,妖兽横行。我们这沙盗谷嘛…”他在圆形的边缘靠近中心区域的一侧点了一下,“…就坐落在这蚀原的边缘与中心区域的交界地带,赤岩巢穴之中。这里地势复杂险要,易守难攻,是天然的屏障。”
“蚀原大致可分三个区域:”
外围荒芜带: 就是我们进来的方向,那种零星小村落所在,资源最为匮乏,也相对‘安全’些,但路途遥远。
中心混乱带:过了我们这里再深入,便是真正的中心区域了。那里地貌更加诡异,盘踞着强大的妖兽甚至一些亡命之徒建立的据点,混乱无比,危机四伏。老弟你迷路乱闯,没一头扎进去,算是运气不错。
边缘过渡带:就是我们沙盗谷所处的这片区域,连接着蚀原外围和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
胡七的手指在石桌上划出几条线:
向西:穿越我们这片赤岩区域后,沿着‘风蚀峡谷’走大约七八百里,便能走出蚀原范围,进入相对安全的‘黑岩城’的势力辐射区。黑岩城是距离蚀原最近、也是最大的修士聚集地,商旅繁华,应有尽有。这是最常走的路线,也是我们沙盗谷…咳咳,为过往朋友‘指引’最多的路。”
向北:进入中心混乱带,九死一生,除非有特殊目的或实力超群,否则没人会走。
向东:同样是深入中心混乱带,而且据说连接着另一片更加凶险的‘沙暴地带’,死路一条。
向南:绕一个大圈,会经过几个小型绿洲和流民聚集点,最终也能绕到黑岩城,但路途遥远数倍,且同样不太平。
“所以啊,”胡七总结道,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老弟你想去大城见世面,黑岩城就是最好的选择。从我们谷里出发,走西边的风蚀峡谷,是最快、相对最‘安全’的路线。当然,路上免不了有些不开眼的妖兽和…嗯…零散的麻烦,但以老弟你的身手,应该不成问题。”
林越将胡七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尤其是“黑岩城”、“风蚀峡谷”、“向西七八百里”这几个关键信息。他抱拳郑重道:“胡头领今日指点之恩,林越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胡七豪爽地笑道,又给林越倒上酒。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说起来,老弟你年纪轻轻,修为却如此不凡,真是后生可畏啊。不知是有哪位高人指点?或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传承?老哥我在这蚀原厮混半生,也止步于筑台后期,实在惭愧,还想向老弟你取取经,探讨探讨这修行之道呢。”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林越。
林越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茫然”和“实诚”:“胡头领谬赞了。小子出身偏僻村落,哪有什么师承。不过是运气好些,机缘巧合下…嗯…算是开了窍,能感知到天地灵气。村里流传着一本粗浅的《引气诀》,便照着瞎练,全凭自己摸索,跌跌撞撞走到今日。修行之道博大精深,小子自己尚且懵懂,实在不敢与头领探讨。”他巧妙地避开了“心雷骨”、“秦老鬼”、“煞雷”等关键信息,只将一切归功于运气和一本烂大街的《引气诀》。
胡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更深的不信。一本《引气诀》能练到独自斩杀数十沙狼?骗鬼呢!但他见林越口风极紧,滴水不漏,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还可能引起对方警觉。
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林越从何处来(林越含糊说从蚀原外围某处),具体要去黑岩城做什么(林越说历练、寻找机缘),接下来有何打算(林越说尽快去黑岩城),以及对沙盗谷的印象如何(林越客气地称赞了几句险要、众兄弟剽悍)。
胡七也顺势“介绍”了一下沙盗谷的“营生”,脸上带着一种“你懂的”笑容:“老弟你也看到了,这蚀原鸟不拉屎,兄弟们也得吃饭不是?我们沙盗谷呢,其实也就是在这片必经之路上,给过往的商队、猎队或者其他朋友…嗯…‘指明方向’,收取一点微不足道的‘辛苦费’和‘引路钱’,大家各取所需嘛,哈哈!”他轻描淡写地将抢劫勒索美化成了“服务”。
林越对这些“营生”毫无兴趣,只敷衍地点点头。
眼看实在套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胡七也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脸上的热情笑容依旧:“老弟一路辛苦,又经历恶战,想必也乏了。今日天色已晚,蚀原的夜路可不好走,凶险倍增。不如就在此安心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老哥我亲自送你出谷,如何?”
林越心知肚明,这“休息”实为软禁,“送”也未必是真送。但眼下夜幕降临,蚀原确实更加凶险,强行离开只会落入对方陷阱。不如将计就计,利用这一晚彻底恢复伤势和灵力,同时暗中观察,寻找脱身良机。
“胡头领考虑周全,林越感激不尽。那就叨扰一晚,明日一早再行告辞。”林越抱拳道。
“好!老弟爽快!”胡七哈哈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越一眼,转身离去,并顺手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门外,传来了他压低声音的吩咐:“给我看好了!”
林越坐在石床上,听着门外加重的呼吸声和隐约的脚步声,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不再看桌上的酒肉,重新闭目,全力运转《引气诀》。丹田内,灰白色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经脉和血肉,温养着那座代表着修为根基的灵台。
夜还很长。沙盗谷的“热情款待”之下,是冰冷的危机与贪婪。而林越心中,脱身的计划也在飞速完善。
明日清晨,便是图穷匕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