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灵堂内死寂如墓穴。

孟青云的喘息粗重,压抑似困兽濒死的哀鸣。眼前悬浮的怨念珠,正散发着令人作呕又充满致命诱惑的气息。玄阴子那套“灵魔双修”、“挣脱牢笼”的蛊惑,以及关于碧落可能隐瞒的暗示,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理智,疯狂啃噬那缕刚刚因母爱而复苏的清明。

父母冰冷的棺椁就在身后,卢秉昭扭曲的残躯横陈脚下。家破人亡,污名加身——父亲临死前撕裂喉管的“活下去”,成了此刻撑住他未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但活下去,靠什么?

他血红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一片狼藉的灵堂,扫过那些神色复杂、惊疑不定却不敢上前的镇异司修士。那些眼神里翻涌着同情,沉淀着警惕,凝固着恐惧,唯独没有一丝能让他攀附的信任,没有一股足以支撑他在此绝境中走下去的力量。最终,他的目光钉在周玄策身上。

这位他曾视若靠山、敬重有加的小师弟,此刻正眉头深锁,眼神沉如铅云。他手中死死攥着的,是玄阴子抛出的那只木匣——里面锁着卢秉昭诬陷孟家的“铁证”。

“青云师兄……”周玄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沉重,他向前一步,试图靠近,“节哀。此事……是朝廷失察,被奸佞蒙蔽。有玄阴子给的这些证据,镇异司定会全力彻查,还你父亲、还孟家一个清白!陛下那边,我也会尽力斡旋,为孟家争取应有的抚恤和补偿……”

“清白?抚恤?补偿?”孟青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小师弟……王爷……”

他抬起头,脸上沾染的、属于父亲的鲜血已经干涸,在惨白的孝服上留下刺目的暗红。他的眼神空洞,又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火焰。

“我的家……在哪里?”

“我的父亲……在哪里?”

“我的母亲……又在哪里?”

“清白……能让他们活过来吗?补偿……能填满这棺椁里的空洞吗?”

他指着父母的棺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嘲讽:“你们要还的清白,不过是给那些活着的、需要安抚的看客一个交代!对我……一个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还有什么意义?!”

周玄策被这连番诘问钉在原地,嘴唇翕动,却无法反驳。孟青云眼中那彻底的绝望和疏离,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心怀正道的孟青云,真的随着他父母的棺椁,一同死去了。

“小师弟……”孟青云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碎裂的笑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孟青云”的光彻底熄灭,“我终究……没能指望上你啊。”

他不再看周玄策,目光重新落回那枚悬浮的怨念珠上。玄阴子的话在他脑中轰鸣:力量!挣脱牢笼!此界无路!钥匙!

玄阴子看着孟青云眼中翻涌的恨意、绝望与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只待生根发芽。他不在乎孟青云此刻信不信他描绘的“真相”,只要对方渴望力量,渴望撕碎这带来无尽痛苦的一切,就足够了。这份渴望,就是最牢固的枷锁,迟早会将孟青云拉向他指引的方向。

“孟小友,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也需要一点空间处理家事。”玄阴子阴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贫道言出必行,三日后,子时,此地,贫道会再来。带你去看一场……足以让你明白这‘牢笼’本质的‘大戏’。”

他袍袖轻扬,一枚温润却暗透阴寒气息的黑色玉片,如有生命般,缓缓游向孟青云。

“此乃《噬魂归元引》的后续法门,灵魔双修,淬炼本源之基。你灵魂斑驳,天赋异禀,正合此道。放心,贫道欲与你同行,此玉简绝无陷阱,尽可参详。”玄阴子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三日后,贫道期待你的抉择。”

话音未落,玄阴子的身影如水银泻地般融入阴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在灵堂萦绕、消散。

玄阴子一走,灵堂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丝,但那沉重的压力并未消减。镇异司的修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打扰那个跪在棺前、周身气息混乱而危险的孟青云。周玄策看着他僵直地接住那枚黑色玉简,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与不祥的预感。他攥紧了手中的证物木匣,深知眼下最紧要的,是尽快为孟家洗刷冤屈——这或许是唯一能稍稍安抚孟青云,或者……至少不让他彻底滑向万劫不复深渊的微薄希望。

“封锁现场,收敛……卢秉昭尸首。保护好……孟氏遗骸。”周玄策的声音干涩地下令。他深深看了一眼孟青云孤绝的背影,最终只能沉重地叹息一声,带着人开始处理狼藉的现场。

接下来的两日,孟府成了京城最令人扼腕唏嘘又避如蛇蝎之地。朝廷的旨意终于姗姗来迟,昭告卢秉昭构陷忠良,孟隽德通敌叛国之罪纯属子虚,恢复其皇商身份,并赐下些许抚恤。然而,这份迟来的“清白”与冰冷的补偿文书,被孟青云随手掷于父母灵位前,仿佛弃履。

他沉默地操持着双亲后事,披麻戴孝,独自守灵,将一切吊唁或试图接近之人拒之门外。镇异司的人只敢远远戍守着府邸外围。孟青云的气息愈发内敛,却也愈发危险,像一座山腹中熔岩翻腾、却强抑着喷薄的火山。他偶尔取出那枚黑色玉简,指尖缓缓抚过,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其中玄奥而邪异的文字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烙印进他的脑海。《噬魂归元引》的后续法门,如同最诱人的鸩毒,向他展露着一条吞噬痛苦、怨恨、乃至灵魂以滋养自身的捷径。

在将父母合葬于孟氏祖坟的当晚,孟青云拖着浸透霜露的疲惫身躯,回到空旷死寂的孟府。偌大宅院,往昔的鼎沸人声恍如昨日,如今只余穿堂的冷风裹着纸钱灰烬在游荡,与檐下飘摇的灯笼,幽微如磷火。

他习惯性地走向母亲生前居住的主院,想在那残留着最后一丝母亲气息的地方坐一坐。然而,当他推开门,却发现院内异常安静。肖姨娘和妹妹孟婉蓉居住的厢房,房门虚掩,里面空无一人,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快步走进房间,只见桌案上压着一封素笺。

孟青云颤抖着手拿起信笺,上面是肖姨娘娟秀却带着一丝匆忙的字迹:

青云少爷:

见字如晤。

府中骤变,天塌地陷。老爷夫人仙逝,吾等女流,心如刀绞,然更忧汝之安危。玄阴子其人,阴诡莫测,其所图者大,汝身处漩涡中心,凶险万分。吾与蓉儿留下,非但无助,反成汝之掣肘、仇敌之把柄。

幸得一位故交高人暗中相助,已携蓉儿悄然离去。勿忧吾等安危,亦万勿寻访踪迹。此去山高水远,隐姓埋名,只求蓉儿平安长大,远离是非恩怨。

汝父临终嘱托,字字泣血。汝母慈爱之心,天地可鉴。吾知汝心苦痛,然逝者已矣,生者当惜。汝身负异禀,前路莫测,然切记汝父之言:你是孟青云!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勿念,勿寻,珍重万千。

姨娘 玉娘 泣书

妹 婉蓉 顿首

信纸从孟青云指间滑落,飘然坠地。

走了……都走了……

肖姨娘和婉蓉,这孟府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和牵挂,也彻底消失了。她们选择了离开,为了保护婉蓉,也为了……不成为他的负担。

“勿念,勿寻……活下去……”孟青云喃喃重复着信中的话,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偌大的孟府,彻底空了。只剩下他一个。繁华落尽,烈火烹油般的皇商孟家,就这样,在阴谋、仇恨、背叛与绝望中,轰然落幕。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父母的音容笑貌,弟弟孟庆霖的纨绔,林姨娘的溺爱,肖姨娘的温婉,婉蓉怯生生的眼神,孟府曾经的喧闹……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终都化为灰烬。

他还能相信谁?

这操蛋的世道,容得下普通人安稳生活吗?孟家的遭遇就是答案。

父亲母亲想让他活下去……可他该怎样活下去?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黑色玉简如同烙铁般灼烫着他的掌心。渴望……对力量的渴望,如同野火,在他绝望的废墟上疯狂燃烧。他要撕碎那些虚伪的面具,他要让那些玩弄权术、草菅人命的存在付出代价!他需要一个答案,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碧落,关于他自己!

就在孟青云蜷缩在冰冷府邸中,被绝望与力量诱惑撕扯之时,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悲伤,悄然落在了孟府残破的庭院中。

碧落。

白云道长有事外出,她隐在暗处,悄然观察澄心和桃月,看着他们温馨而平凡的夫妻生活,终于确信孟青云所言——她长久以来追寻的,不过是悔恨过后求而不得的执念……

待到孟家惨剧的消息传来,她匆匆赶至,却已迟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翻涌的怨煞之气……以及一缕令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魔气,瞬间让她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青云!”她急声呼唤,灌注灵力的声音穿透死寂的府邸。

无人应答。唯有风声呜咽。

她疾速搜寻每一处角落。灵堂的惨状、残留的激烈打斗痕迹……还有肖姨娘母女房内桌上那封冰冷的留书。碧落拿起信笺,读完内容,心直坠深渊。

她屏息凝神,竭力捕捉孟青云的气息,最终在主院冰冷的地面上,寻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青年,他仿佛已失去所有生机。一股混乱至极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来——那是极致的悲恸、滔天的恨意,以及一缕……正悄然萌发、令人心悸难安的魔性,让碧落肝胆俱颤。

“青云!”碧落疾步上前,伸手欲将他扶起。

孟青云猛地抬头!血丝密布的双眼锐利如刀锋,淬着拒人千里的冰寒与审视,昔日的温润与信任荡然无存。那目光,生生将碧落伸出的手钉在半空。

“你来了。”孟青云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尖锐地刺痛碧落,“来看我孟家的笑话?还是来瞧瞧我这把‘钥匙’,是否还喘着气,能否为你打开那扇‘门’?”

碧落如遭雷亟,脸上血色尽褪:“青云!你……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钥匙?什么门?我是来帮你的!抱歉,我来迟了……”

“帮我?”孟青云扯出一抹惨笑,“帮我什么?帮我向朝廷讨要那份迟来的‘清白’和冰冷的抚恤?还是帮我……”他摇晃着踉跄站起,周身混乱危险的气息却愈发凝实,“……压制陶谦的怨念?”

“玄阴子告诉我了。”孟青云紧盯碧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界是牢笼,飞升无门。我是异数,是钥匙……而你,碧落仙子,接近我,是因为广陵仙君?还是同样为了这把钥匙?为了……利用我?”

碧落的心猛地一沉:“钥匙?什么钥匙?玄阴子?我并不认识!”尽管此人某些表述属实,却也离间了她与孟青云!她急切解释:“青云!你听我说!那些话不可信……”

“不可信?”孟青云打断她,眼中掠过疯狂的偏执,“那他关于此界是牢笼,元婴便是绝顶的话呢?也是假的吗?碧落仙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元婴之上,此界可有路?!”

碧落张了张嘴,却无法立刻作答。此界规则残缺,突破元婴确乎千难万难,近乎无望。这是事实。玄阴子用残酷的真实,混合恶毒谎言,彻底击垮了孟青云对“正道”与“真相”的信任。

她的沉默,在孟青云眼里,已是默认。

“呵……哈哈哈……”孟青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悲怆而绝望,“果然……果然如此……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正邪?不过是力量的角逐,利益的交换!正道护不住我的家人,朝廷还不了我父母性命!所谓的真相,不过是胜利者的粉饰!我要力量……我要能主宰自己命运、能撕碎这操蛋规则的力量!无论它来自何方!”

他最后深深凝望碧落,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碧落仙子,你走吧。”孟青云的声音冰冷彻骨,“不是说仅剩半年光景么?回你的冥界去。这世间再无广陵仙君,仙子不必滞留此界……若有机缘,仙子在奈何桥畔遇见我父母,烦请劝他们多饮两碗汤,忘却前尘旧事……如此,孟某拜谢!”他躬身长揖,不再看碧落血色尽失的脸庞,决然转身,脚步沉重如缚铁链,一步一顿,没入孟府最浓重的黑暗里。那背影在惨淡月色下拖曳出长长的暗影,浸透孤绝与毁灭的气息。

碧落僵立原地,一颗泪珠悄然坠落。她明白,那个正直、良善、带着傲骨的孟青云,已然死去。玄阴子以最残忍的手段,将这颗绝望的灵魂推入了魔道深渊。

孟青云未曾追寻肖姨娘母女的下落。他尊重她们的选择,亦明了离去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他遣散孟府仅存的忠仆,予足银钱令其自谋生路。偌大府邸彻底沦为他一人的囚笼,亦是修炼的洞窟。

他回到供奉父母灵位的房间,在摇曳的惨白烛光中闭目盘膝。身前,静静躺着玄阴子所赐的那枚黑色玉简。

何为正?何为邪?

为民除害的孟青云死了。

但活着的,只求力量,只求活命,只求……复仇!

他闭上眼,不再迟疑。神念沉入玉简,《噬魂归元引》后续的奥义如洪流般涌入识海。这部功法霸道邪异至极,核心便是吞噬与转化——吞噬生灵的恐惧、怨恨、绝望等负面情绪,吞噬魂灵本源,甚至吞噬天地间的污秽煞气;再以魔道法门将其淬炼、提纯,化为至精至纯的魔元。同时,它又不排斥正统灵气修炼,旨在将灵与魔这两股看似对立的力量,在体内达成一种危险而强大的共生与转化。玄阴子果然未在功法本身上设下陷阱,其精妙深邃,远超孟青云此前接触的任何法门。

他首先尝试剥离炼化的,是那纠缠他四年的“陶谦怨念”。

依循法诀指引,孟青云内视己身。这一次,他不再如过往般强行压制与排斥那股阴冷怨恨的能量,而是以“审视”、“解析”、“吸引”的姿态去接触它。玄阴子传授的初段“噬魂归元引”心法在体内流转,凝成一股奇特的旋涡,暗藏吞噬之力。

“剥离!”

孟青云心中低喝。那盘踞在他灵魂深处,如同附骨之疽的怨念,在法诀的牵引下,竟真的被一丝丝强行抽离出来!过程痛苦无比,仿佛在撕裂自己的灵魂本源,但伴随着痛苦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不再是怨念影响他,而是他在主动地“处理”这怨念!

被抽离出的、精纯的怨恨能量,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深灰色的雾气状态,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对孟隽德的诅咒。孟青云运转后续法诀,引导这股怨念能量,按照特定的经脉路线运转。魔气汹涌,带着吞噬与炼化的特性,如同磨盘般,开始疯狂地碾磨、淬炼这股怨恨之力!

“呃啊——!”剧烈的痛苦让孟青云闷哼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怨恨能量在反抗,在尖叫,属于陶谦的残存怨念发出无声的哀嚎。但《噬魂归元引》的力量霸道绝伦,硬生生地将这些杂质、残念碾碎、剥离!

最终,一丝精纯无比、闪烁着幽暗光泽、蕴含着强大精神冲击力的本源魔元,被成功淬炼出来,缓缓融入孟青云的丹田气海!这丝魔元与他原本修炼的灵力泾渭分明,却又在《噬魂归元引》的调和下,隐隐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和……共鸣!他停滞已久的修为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更重要的是,灵魂深处那股沉重的、被怨念侵蚀的滞涩感,减轻了!虽然痛苦依旧,但这是主动的、可控的、带来力量增长的痛苦!

吞噬自身怨念,初尝魔元滋味的孟青云猛地睁开眼!眼中不再是疯狂的血红,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以及一丝……品尝到力量甜头的、近乎妖异的兴奋!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第一步,但这证明玄阴子没有骗他!这条路,真的能走通!能给他带来掌控命运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一缕精纯的黑色魔气,一缕青色的灵气,如同两条灵蛇般,在他指尖缠绕、游走,时而泾渭分明,时而隐隐交融,散发出一种危险而强大的气息。

窗外,夜色如墨。

子时将近。

玄阴子承诺的“大戏”,即将开场。

孟青云站起身,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玄色劲装,将父母的灵位仔细收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所有欢笑与泪水的府邸,眼神再无留恋,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推开门,融入京城深沉的夜色。身影如同鬼魅,朝着与玄阴子约定的地点潜行而去。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息就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灵气与魔气在他体内流转,如同阴阳双鱼,预示着一条前所未有的、充满荆棘与毁灭的强者之路,就此开启。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带着满意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孟青云消失的方向。

靖安护道院这艘新船,也在死寂的深夜里亮起了彻夜不熄的灯火。卷宗如潮水般涌来,堆积在临时拼凑的大案上。尘封的霉味、墨臭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空气里混合。杨慎、周正与陈风三人围坐,烛火跳跃,映照着他们同样凝重疲惫的脸。

周正枯瘦的手指划过一份誊抄来的永平县衙卷宗:“大人请看。孙家失火案,县衙记录语焉不详,只说是‘天干物燥,灶火不慎’。对孙老伯妻儿‘失踪’一事,更是含糊其辞,仅以‘疑其自行离乡’搪塞。但张魁的签押文书,与此前几份田亩纠纷的处置文书比对,笔锋走势刻意模仿,然顿挫间的细微习惯,迥然不同!此卷宗,必是伪造!”

“伪造官文,掩盖灭门血案!”杨慎眼中寒光一闪,“那张魁,此刻何在?”

“据镇异司暗线回报,”陈风接口,声音低沉,“张魁于孙家大火后第三日,便以‘母病告假’为由,离了永平县衙,行踪不明。他家中亦是人去屋空,细软尽失。”

“逃了?”周正眉头拧成疙瘩,“好快的动作!”

“未必是逃,或许是灭口。”陈风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镇异司查玄云子,此人修为在引气九层上下,在京畿散修中小有名气。云霞观香火不旺,却颇为富庶。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杨慎和周正,“暗线探得,半年前,永平县城外发现一处微弱的灵脉节点,虽细小,却足以滋养数亩灵田。孙家那祖传的十亩薄田,正在节点中心!而玄云子近月频频与降爵的永昌伯郑清之府上管事密会。永昌伯,与崔家二房过从甚密。”

“灵田!”杨慎的心猛地一沉。灵气复苏初期,蕴含稀薄灵气的田地,价值百倍于良田!这便足以解释灭门的动机!而永昌伯郑清之,一个失势的勋贵,竟与崔家有关!这案子背后的水,深得令人窒息。

“必须拿到孙家地契原件!”杨慎斩钉截铁,“那是证明灵田归属的关键!还有那处灵脉节点的勘查文书!周大人,永平县户房典吏是谁?能否暗中接触?”

“典吏姓钱,胆小如鼠,嗜酒如命。”周正眼中闪过一丝老吏的精明,“下官已着人暗中盯着。若以重金诱之,或有撬开嘴的可能。但要拿到原件,难如登天。”

“重金买口供,亦足可成为呈堂证供!”杨慎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事不宜迟!周大人,你亲自安排可靠人手,务必隐秘!陈副司使,派人盯紧云霞观和永昌伯府,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希望如同暗夜里的烛火,微弱却执着。周正派出的心腹老吏,以“高价收购旧契”为名,成功接近了永平县户房那个贪杯的钱典吏。几顿黄汤灌下去,钱典吏醉眼惺忪,终于吐露:孙家地契原件连同那灵脉节点的勘查文书,并未销毁,而是被张魁临走前秘密锁进了户房深处一个特制的、刻有简易防护符文的铁柜里!钥匙,在张魁身上。但钱典吏哆哆嗦嗦地透露,他记得张魁醉酒时曾吹嘘,钥匙藏在他姘头——城西杨柳巷一个叫“春红”的暗娼家中妆匣暗格里。

消息传回靖安院,杨慎精神一振。钥匙的下落,便是撬开铁柜,拿到铁证的唯一希望!

“杨柳巷,春红!”杨慎立刻下令,“陈副司使,烦请你亲自带人,立刻前往!务必拿到钥匙!周大人,派人严密保护钱典吏,他是关键人证!”

陈风领命,带着两名气息精悍、明显有引气三四层修为的镇异司好手,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的夜色。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烛泪堆叠。杨慎在堂中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玉符,冰凉的触感似乎比平时更清晰。周正坐在案后,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竖得笔直,捕捉着院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陈风回来了。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脸色却比露水更冷,眼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惊疑。

“扑通”一声,一个沉甸甸、带着泥污的物件被他狠狠掼在桌案上——是一把黄铜钥匙,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钥匙末端,沾着几点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钥匙拿到了。”陈风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在春红妆匣的暗格里。”

杨慎和周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几点刺目的暗红上。

“人呢?”周正嘶声问。

“死了。”陈风闭上眼,复又睁开,杀意凛然,“我们赶到杨柳巷时,春红的小院门户大开。她倒在血泊里,心口一个焦黑的窟窿,是火系术法一击毙命!屋内被翻得一片狼藉,凶手显然也在找钥匙!我们晚了一步!若非我手下兄弟机警,循着凶手残留的一丝微弱火灵气追踪到附近暗巷,正撞见那灭口者欲将钥匙投入河中,一场恶斗将其惊走,这把钥匙也拿不回来!”

“灭口……”杨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攥着玉符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对方下手之狠,反应之快,远超预料!钱典吏……他猛地看向周正。

周正脸色煞白,霍然起身:“糟了!钱典吏!”他抓起佩刀就往外冲。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当周正带人赶到钱典吏赁居的城隍庙后破败小院时,只看到一副令人作呕的景象。钱典吏肥胖的身躯软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脖子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双眼惊恐地圆睁着,似乎临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身上没有明显的法术痕迹,但那股阴冷、带着一丝腐朽气息的残留波动,却让周正这个老刑名都感到头皮发麻。

最后一条明线,断了。

彻骨的寒意笼罩了靖安护道院。所有线索都指向云霞观,指向永昌伯,指向那深不可测的崔家阴影。然而,关键的物证锁在永平县户房的铁柜里,钥匙虽在,却沾着无辜者的血!关键的人证,孙老栓神志恍惚,钱典吏、春红横死街头!对方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在杨慎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嘲笑着他“公义为帆,法度为骨”的信念。

杨慎独自坐在冰冷的提刑官座椅上,窗外天色阴沉如铅。他摊开手掌,那枚来自碧落仙子的玉符静静躺在掌心,温润的质地此刻却像一块冰。玉符表面,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流光,正沿着玄奥的纹路缓缓游动。它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哀鸣?还是在警示前方更深的黑暗?

力量!他第一次如此痛切地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引气七层的修为,在这盘根错节的权力与血腥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对手肆无忌惮地践踏法度,视人命如草芥。靖安护道院这柄新铸的剑,尚未出鞘,剑锋已被污血和死者的怨气所缠绕。

他闭上眼,舅父苏文轩凝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泼天的权柄,更是催命的符咒!”皇帝那深邃难测的目光仿佛穿透宫墙,落在他身上。玉符的微光在掌心闪烁不定,如同风暴中飘摇的孤灯。

沉默良久,杨慎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彷徨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象征着朝廷法度的青色鸂鶒补服,将冰凉的玉符紧紧按回心口。

“备马!”他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打破了衙署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本官,要面圣!”

通往紫宸殿的漫长宫道,空旷得只剩下杨慎自己清晰的脚步声。高大的朱红宫墙投下深重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吞噬掉这渺小的青色身影。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回荡着无形的压力。怀中的玉符紧贴着肌肤,那丝微凉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锚点,提醒着他为何而来。

内侍无声地将他引至一处偏殿暖阁外。门扉轻启,浓郁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皇帝并未身着明黄朝服,只一袭玄色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山河舆图前。镇异司司正、扶乐亲王周玄策侍立一旁。阁内再无他人,气氛凝肃如铁。

杨慎撩袍跪倒,额头触地,冰凉的金砖寒意刺骨:“臣靖安护道院提刑官杨慎,叩见陛下。”

皇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杨慎身上,良久无言。那沉默重逾千钧,几乎压弯杨慎的脊梁。终于,低沉的声音响起,辨不出喜怒:“杨卿,靖安院开衙不过数日,便急着来见朕?可是那‘登闻鼓’的第一声血冤,有了结果?”

杨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沙哑与悲愤:“启奏陛下!臣惶恐!首案未结,反添新血!苦主孙老栓一家七口血案,臣循迹追查,已确系云霞观修士玄云子勾结永平县尉张魁,为强夺新生灵脉节点灵田所为!然……”

他语速加快,将调查过程、关键发现、人证接连被灭口、物证深锁铁柜无法取出的困境,条分缕析,清晰奏报。他重点强调了钱典吏供述的铁柜所在、春红被杀夺钥、钱典吏被扭断脖子的细节,以及那残留的阴冷腐朽气息和指向永昌伯府及崔家的线索。

“……陛下!凶徒行事狠绝,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臣力有不逮,靖安院初创,人手单薄,修为浅薄,面对此等盘根错节、动辄灭口销证之势,寸步难行!物证就在永平县户房铁柜之内,钥匙在此!”杨慎双手捧起那把沾血的铜钥,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然此钥之上,沾着无辜者之血!臣叩请陛下圣裁!若法度不得伸张,公义沦为虚妄,靖安护道院‘护道’二字,将成天下笑柄!臣……万死难辞其咎!”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腾,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皇帝的目光掠过那把染血的钥匙,最终定格在杨慎因激愤而微微泛红的年轻脸庞上。他踱步到御案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镇纸,那玉质竟与杨慎怀中的玉符有几分神似。

“永昌伯郑清之……”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摩擦般的冷硬,“一个失了爪牙的老狗,也敢龇牙了?崔家……”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朕的靖安院,第一把火,就烧到他们脚边了。好,很好。”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射向一直沉默侍立的扶乐亲王周玄策:“玄策!”

“臣弟在!”周玄策躬身应道,声音沉稳有力。

“镇异司改制伊始,正好需一块磨刀石立威!杨卿所奏永平县一案,涉修士不法,官吏渎职,灭门血案,证据确凿指向勋贵!此案,即交由你镇异司,全力协助靖安护道院办理!”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调你麾下精干人手,由你亲自统领!持朕手谕,即刻前往永平县!那铁柜,给朕砸开!涉案人犯,无论修士勋贵,凡有阻挠者、毁灭证据者、意图灭口者——”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在暖阁中炸响,“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臣弟遵旨!”周玄策眼中精光暴涨,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骤然腾起,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滞了一瞬。他躬身领命,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沙场淬炼出的铁血杀伐之气。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杨慎身上,那目光深邃如渊,仿佛要将他连同他心中那“以民为秤”的信念一起看透:“杨慎。”

“臣在!”

“朕予你权柄,予你强援。这把钥匙上的血,”他指了指杨慎手中之物,“朕要你用真正的‘公义’和‘法度’之血来洗净!莫要再让朕失望。更莫要让这天下人,再看朝廷的笑话!”

“臣,万死不辞!”杨慎重重叩首,额头再次触及冰凉的金砖,这一次,心中翻涌的不仅是沉甸甸的责任,更有一种被推至风口浪尖、与庞大阴影正面对抗的决绝与凛然。

马蹄声如滚雷,踏碎了京郊官道的沉寂。一支约二十人的精悍骑队,风驰电掣般冲出城门,直扑永平县方向。

杨慎青色官袍外罩了一件玄色披风,劲风扑面,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脸色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左侧是扶乐亲王周玄策,亲王蟒袍玉带,气度沉凝如山;身后跟着赵峰,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刀,刀鞘上隐有符文流转。右侧则是陈风,一身镇异司特有的玄色劲装,气息愈发内敛,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两侧的田野树林。紧随其后的,是十余名身着统一玄黑软甲、气息彪悍沉凝的镇异司锐锋营修士,人人眼神锐利,修为最低也在引气五层以上,为首一名虬髯大汉更是气息渊深,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队伍最后,是周正带领的数名靖安院老练吏员和护卫。

周玄策带来的,是真正属于皇权的獠牙!

“杨大人,前方便是永平县界。”陈风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永平县城墙轮廓在望。队伍行至城门前一片稀疏林地,异变陡生!

“呜——!”

凄厉如鬼哭的尖啸撕裂空气,带着强烈精神冲击席卷而来!队伍骚动,马匹惊嘶,修为稍弱者面色惨白。

“敌袭!护驾!”赵峰声如洪钟,一步踏前,挡在周玄策与杨慎侧前方,寒铁破峰刀瞬间出鞘!刀身嗡鸣,一股刚猛炽烈的血气混合着凛然正气勃然而发,竟将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冲散了几分!

几乎同时,两侧林中黑影暴起!

“咻咻咻!”数十道淬毒弩箭,裹挟幽绿磷光,如雨倾泻!

“御!”周玄策低喝一声,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凌空一点悬于腰侧的玄龟镜!镜面幽光骤然大盛!

嗡!

一道淡紫青色、半透明的光罩以玄龟镜为中心,瞬间扩散,将杨慎、周玄策、陈风及附近核心人员笼罩!光罩之上,隐隐有玄龟虚影流转,散发出净化、稳固的气息。毒弩射在光罩上,激起紫青涟漪,幽绿磷光如雪遇沸汤般迅速消融瓦解!玄龟镜的净化之力,初显神威!

“锐锋营,结锋矢阵!杀!”赵峰怒吼,长刀一挥,一道炽烈如熔岩的赤红刀罡破空斩出,直劈箭矢来处!锐锋营修士瞬间结阵,刀光剑影,法术轰鸣,迎向林中扑出的蒙面杀手,战作一团!

“桀桀桀……扶乐亲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尔等注定埋骨于此!”阴恻恻的声音自林中深处响起。三道黑影鬼魅般飘出,拦住去路。

为首者,灰袍鬼面,气息渊深,筑基中期!其身后,一人持黑气缭绕、冤魂哀嚎的骨幡,引气圆满;一人双手套乌光毒爪,身法诡异,引气九层巅峰!

“鬼面老妖!受死!”赵峰虎目圆睁,毫无惧色,面对筑基中期邪修,竟主动挥刀迎上!寒铁破峰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大开大合,刚猛绝伦,每一刀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和灼热的血气,竟隐隐将鬼面道人逼得一时无法全力施展邪法!他那军伍锤炼出的血气和凛然正气,正是邪魔克星!

“缠住那使刀的!先杀目标!”鬼面道人被赵峰缠住,恼怒异常,对持幡者和利爪修士厉喝。

持幡者猛摇骨幡!呜!浓稠如墨、蕴含无尽怨毒的黑雾翻滚而出,带着刺骨阴寒和侵蚀神识之力,罩向紫青光罩!光罩紫青光芒流转,净化之力与黑雾剧烈交锋,发出“嗤嗤”声响,光罩微微波动,虽未被破,却也牵制了玄龟镜的部分威能。

利爪修士眼中凶光一闪,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模糊黑线,绕过正面激斗的赵峰与鬼面道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如同毒蛇出洞,直扑光罩内的杨慎!乌光毒爪撕裂空气,直取其咽喉!速度快到极致!

“休想!”陈风暴喝,软剑出鞘,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直刺利爪修士后心,试图围魏救赵!

然而那利爪修士竟似背后长眼,在剑锋及体的刹那,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诡异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嗤啦!软剑只在他肩胛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冲力,速度不减反增,眼中只有杨慎!那淬着幽蓝剧毒的利爪,距离杨慎咽喉已不足一尺!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杨慎冻结!

光罩能净化邪法能量,却难以完全阻隔这灌注了修士全部力量与阴毒本源的物理突袭!周玄策反应极快,左手掐诀,一道紫青色的灵光瞬间凝聚,化作数道坚韧的藤蔓虚影,缠向利爪修士!正是《木灵诀》中的“青藤缚”!但藤蔓生成、缠绕需要一瞬!

就是这一瞬之差,毒爪已至!

杨慎瞳孔骤缩,引气七层的修为在这致命一击前毫无反抗之力!他甚至能闻到爪尖那腥甜的死亡气息!

千钧一发!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在杨慎识海炸响!

紧贴心口的那枚碧落仙子所赠玉符,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纯净浩瀚的生机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温润的青色光华自他心口猛地爆发!

“嗤啦——!”

利爪狠狠抓在青色光晕之上!

预想中的穿透并未发生。乌光毒爪如同撞上亘古磐石,去势戛然而止!爪尖幽蓝毒芒与青色光晕接触的刹那,发出刺耳的消融声,迅速溃散!一股沛然莫御的浩然之力反震而回!

“呃啊!”利爪修士惨叫一声,手臂骨骼寸寸碎裂,剧毒反噬,口喷黑血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玉符光华爆发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杨慎耳中的碎裂声响起!心口那温润的玉符,在爆发出这惊天动地的守护之力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化为齑粉!

青色光晕一闪即逝,迅速黯淡消散。杨慎脸色苍白,踉跄一步,巨大的能量冲击和玉符破碎带来的失落感让他心神剧震。那利爪修士虽遭重创,却未立毙,挣扎着欲再扑上!

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护卫不及的致命空档!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队伍最后方、那几辆装载文牍杂物的普通马车旁暴射而出!速度快到肉眼难辨,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

这两人,正是平日里在杨家毫不起眼、沉默寡言、只做些杂役跑腿工作的“小厮”!一人身形高瘦,面容平凡;一人略显敦实,目光沉静。此刻,他们身上那引气三四层的微弱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山岳般厚重、渊海般深沉的磅礴威压!赫然是两位筑基后期的顶尖修士!

“鼠辈敢尔!”那高瘦修士一声冷叱,声音不大,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淡金色指罡,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刚刚扑起的利爪修士眉心!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利爪修士前扑的动作瞬间凝固,眉心一点嫣红迅速扩大,眼中的凶戾、惊骇、不甘瞬间化为一片死灰,重重栽倒在地,再无生息。

那敦实修士则一步踏出,看似缓慢,却缩地成寸般瞬间挡在杨慎身前,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一股柔和力量涌出,将因玉符破碎而心神震荡、脚步虚浮的杨慎稳稳扶住,隔绝了战场所有混乱气劲的侵扰。

“少……少爷受惊了。”敦实修士微微侧身,对杨慎低声道,语气依旧带着仆役的恭谨,但那份沉稳如山的气度,已判若两人。“奉郡守大人密令,护少爷周全。”

杨慎看着眼前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受着他们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脑中一片空白,震惊得无以复加!父亲……他竟在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两位绝世高手?!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整个战场再次陷入死寂般的凝固!

鬼面道人面具下的眼珠差点瞪出来!两个……筑基后期?!还是扮作小厮?!这杨慎身边的水,深得可怕!

赵峰也愕然停手,看向那两位深藏不露的“小厮”,眼中充满震撼。

周玄策眼中精光爆闪,瞬间压下心中波澜,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鬼面道人因惊骇而心神失守!

“邪魔授首!”周玄策清喝一声,右手玄龟镜紫青光芒大盛,牢牢护住己方。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鬼面道人凌空一抓!

“木灵诀·森罗之握!”

轰!

鬼面道人脚下及周围空间,无数粗壮的紫青色灵力藤蔓破土而出,并非缠绕,而是带着恐怖的绞杀之力,瞬间将其牢牢束缚、挤压!藤蔓之上紫青光芒流转,净化之力疯狂侵蚀其护体鬼气!

同时,周玄策并指如剑,遥遥一点鬼面道人!

“青帝敕令·叶刃风暴!”

咻咻咻——!

无数片边缘锋利如刀、闪耀着紫青寒芒的灵力叶片凭空生成,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洪流,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将正在藤蔓中挣扎、面露绝望的鬼面道人彻底淹没!

“不——!”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只持续了半息,便被无数叶片切割的“嗤嗤”声淹没。

风暴散去,原地只余下一滩污浊的脓血和破碎的骨渣。筑基中期邪修,形神俱灭!

那持幡者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怪叫一声,卷起残存黑雾就想遁地而逃。

“哪里逃!”赵峰憋了一肚子火,岂容他走脱?暴喝声中,寒铁破峰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红匹练,后发先至!

“破军斩!”

刀罡炽烈如熔岩,带着一往无前的军阵杀伐之气,狠狠斩入黑雾!

“啊!”一声短促惨叫,黑雾溃散,持幡者连同那杆邪幡,被刚猛无俦的刀罡从中劈成两半,残躯燃起熊熊烈火!

首领伏诛,残余杀手顿时溃散,被锐锋营修士迅速剿灭。

血腥味弥漫的官道,再次恢复死寂。

周玄策收回玄龟镜,紫青光罩消散。他目光深邃,先看向杨慎身边那两位气息如渊似海的“小厮”,微微颔首致意:“二位义士,深藏不露,多谢援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高瘦修士抱拳,不卑不亢:“王爷言重,分内之事。在下杨影,这是杨山,奉天水郡守杨大人之命,护卫少爷安全。”言简意赅,点明身份来意,却无半分居功自傲。

周玄策眼中了然,转向脸色依旧苍白、心神未定的杨慎:“杨提刑,无恙否?”

杨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玉符破碎的失落、父亲深意的震撼、劫后余生的心悸交织在一起。他看了一眼身边沉默如山的杨影、杨山,对着周玄策深深一揖:“下官无恙,多谢王爷,多谢……二位护卫。”最后四个字,说得有些艰涩,却无比清晰。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位看似远在天水的父亲,为他铺下的路,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远。

周玄策点点头,目光扫过战场,杀伐之气再现:“宵小伏诛,不足为虑!目标永平县衙!赵峰,开路!”

“诺!”赵峰声若洪钟,提刀上马,一马当先。锐锋营修士迅速整队,气势如虹,带着血火洗礼后的凛冽锋芒。

杨慎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滩属于鬼面道人的污血,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里玉符已碎,唯留一丝温热的余韵。他不再犹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驾!”

马蹄声再次如雷响起,卷起烟尘,带着朝廷的雷霆之怒,直扑那座藏着血案真相与权力漩涡的县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撕开帷幕。

博看读书推荐阅读:牢人与海一键修炼在线变强一世之尊白九NBA:从2K导入DNA开始玄途逆世:废柴的崛起传奇末世虫潮玄幻:我!帝族反派,横推万古万界神皇极寒末世:苟在安全屋里修仙!至尊仙帝不是,人类契约灵真可以这么强?终有道穿越副本:吸血校园第43章后续我棺中成神,竟然有人来刨我坟?废柴NPC要接管世界狱龙狂仙病娇:解释你不听,分手你刀我?玄幻:系统刚绑定,我却想解绑让你收弟子增加人气,全峰仙帝为你打杂?万劫帝主我在大唐猎妖军当伙夫凡人,从机缘交换开始战魂龙厨我为反派本无敌,何须欺妹证道天干物燥,小心总裁恋综上摆烂后,被国民女神倒追强势攻婚,总裁大人爱无上限进入妖尾世界的聊天群风凌九霄龙魂双生欲擒故纵1总裁,深度宠爱!谁能比我惨医冠禽兽重生魔帝,我得离他们远一点听说神后是废材掌中世界之破局苟在蛮荒,开局摆摊被暴打谁动了我的鸡爪雪影星辰魔道卧底,开局背刺师姐退婚后,她在年代吊打重生小白花武道:获龙生九子之力天逆苍穹诀三生三世之花非花雾非雾遮天我有逆天悟性楔入神话人生我在崩坏攻略万界挽歌不晚浮生若梦【封】火连青城
博看读书搜藏榜:苍道霸帝仙府狂徒穿成山野汉恶妻后,全家都掉马了吞噬古帝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女主你马甲又掉了萌宝妈咪宠翻天林雨时厉承西镇诡司,我让诡怪助我修行!女魔至上,恕君降不住变身女师尊,逆徒们却想攻略我!NBA之大黄鸟全宗门躺平看我炼器破晓暮夜禁师我的灵魂被调换末日冰原之大道唯一蓬莱会登神逆踏轮回龙飞腾舞一灰色世界冥婚暗宠:冥帝大人,请自重神秘复苏之无限镜像农门悍妻:重生宰相太粘人奇鬼记之奇阅谭虫族加点:妖魔只配当饲料召唤梦魇斗罗之开局成为奥斯卡玄幻:傻子开局,从猎户开始修炼开了一间网吧后,我无敌了明日之后之联邦特遣队玄幻:操纵时空流速,我剑开天门地狱料理师夏虫鸣斗罗大陆之我的魅力超级强穿越的目的?竟是找可爱的妹子?雄霸九霄修行路上我有树史上最强供应商系统开局成为帝主:签到百万暗影军团万界之系统主神天元灭魔传被迫修行长生并非我所愿开局成为宗门老祖精英射击手之感官龙傲天的古代热血传奇之转世情仇诸天纵横,从武林外传开始史上最强家族梦醒成道魔尊他超凶最强狂神升级系统神帝升级系统
博看读书最新小说:风云际会:杨仪传山海少年遥碎月接骨道恒师星际来客!只有我不在卷的世界半藏神从一人开始闯荡诸天极武神荒道宗大师兄铁火权舆洪荒:开局摆烂,六圣求我别死重生公主:截胡龙运,踏碎虚空让你当炮灰?你肝成绝世武神!小家奴咸鱼翻身记将臣真祖:血源破道希腊神话之千万谋算,只为自由逆世灵幻天尊穿越反派靠尴尬变强废柴女婿竟是绝世神医一念起万劫生开局丧尸狗,从拿下金丹女修开始我若成仙,天道又奈我何云小仙儿修仙记九阴九阳霜天烛世录魔龙神君谁把修仙做成了游戏绝世血脉:废柴千金杀回来了功法太强,娘娘们都乐坏了误入合欢宗,女帝主动结道侣庸梦录百世劫满,刚继承奇境就坠世了?凤啼霜华录一刀破万障,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在异世界当健身教练逆生修仙:从白头翁到少年郎少女到女皇的养成手册穿进修仙界我重生成了仙尊被家族抛弃后,我在北境搞黑科技亵渎之鳞修仙:从肝熟练度开始证道长生掌控本源雷灵根,无敌才刚刚开始玄幻:筑基?不,是诡虫在开饭双穿:甩我?修仙后会来杀你的哦麻了!刚重生圣子,未婚妻要出轨当众灭杀?反手编辑大帝人生万劫仙帝:脚踩星河镇八荒全球异变:觉醒法师,天赋无限斗罗:从收养比比东为童养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