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穹顶的最后一块碎片,在阳光下崩解,化作亿万金色光尘。
这片被白骨浸染的死地,第一次被温暖拥抱。
祭坛上,秦渊耗尽最后一丝心神的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
没有惊呼。
一道倩影瞬息而至,快到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将他揽入怀中。
是云歆。
指尖传来的刺骨冰冷,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但下一瞬,她便感知到他体内那平稳而悠长的呼吸,以及那股虽已沉寂,却依旧如渊海般深不可测的本源气息。
心力透支。
云歆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她扶着秦渊,让他倚靠自己,目光扫过这片被彻底犁平的战场,眼中除了劫后余生,更多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敬畏与震撼。
段子轩和仅存的几名队员踉跄着围拢过来。
他们看着化为齑粉的祭坛,看着周围一圈圈蒸发掉的血煞教众,再看看云歆怀中那个闭目沉睡的青年。
每个人的喉咙都像是被烧红的铁块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赢了。
他们真的赢了。
“他娘的……”段子-轩一屁股坐在白骨上,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失神地喃喃自语,“我们……真的做到了?”
无人应答。
因为远方天际,一片庞大的阴影正遮蔽天光,急速靠近。
那是成百上千艘飞舟组成的舰队,为首的巨型楼船通体由深海玄晶铸就,船头那面绣着冲天利剑的蔚蓝大旗,在罡风中发出沉闷的爆鸣。
碧海剑阁,中路主力,到了。
轰!
楼船悬停在万骨窟正上空,恐怖的威压让下方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数道流光从楼船激射而下,落在祭坛废墟不远处。
为首的老者身穿月白长老袍,鹤发童颜,双目开阖间,隐有电光流转,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e漪。
碧海剑阁中路军统帅,凌云长老,真元境九重天!
他身后的数人,也皆是宗门内威名赫赫的实权长老。
他们甫一落地,便被眼前这死寂的景象惊得集体失声。
没有预想中的惨烈大战,没有血煞宗的滔天魔气。
只有一片死寂。
空气中,残留着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出一源的恐怖剑意,一道霸道绝伦,一道……斩灭存在。
凌云长老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祭坛中央那片“空无”的区域。
在那里,一个“概念”被强行抹去的痕迹,让他这位九重天强者,都感到了神魂层面的悸动。
“怎么回事?”一名随军的执事长老,目光扫过秦渊这群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弟子,最后定格在为首的苍羽身上。
他脸色骤然一沉,声色俱厉地喝问:
“苍羽!秦渊!谁给你们的胆子脱离主力序列,擅自行动?!”
“此地发生了什么?血煞宗的人呢?”
质问声带着不容置喙的怒意。
在他们看来,这群弟子必然是贪功冒进,侥幸逃生,却极可能打草惊蛇,破坏了宗门耗费心血的全盘计划。
“你放……”
段子轩的火气瞬间冲上头顶,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
秦渊不知何时醒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清亮得骇人。
他挣开云歆的搀扶,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意志,强行站直了身体。
他平静地看着那位执事长老,目光随即越过他,落在了神情凝重的凌云长老身上。
没有解释。
没有争辩。
秦渊抬手,一枚玉简从储物戒中浮现,被他屈指一弹。
玉简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不偏不倚,悬停在凌云长老面前。
“所有答案,都在里面。”
凌云长老眉头紧锁,带着审视与怀疑,将神识探入其中。
下一瞬。
他的脸色,变了。
瞳孔,先是因那囊括整个北境的精密星图而剧烈收缩。
随即,当他看到那条从万骨窟延伸而出,代表着“旷世献祭”的血色能量通路时,他清晰感知到了其中足以将他都瞬间蒸发的毁灭之力,脸色转为惊骇。
最后,当玉简中秦渊烙印下的最终推演结果呈现——血煞宗以万骨窟为陷阱,以碧海剑阁数万精锐为“燃料”,只为点亮星图中央那个未知坐标时——凌云长老的脸色,化为了纯粹的,毫无血色的苍白。
后怕!
彻骨的后怕!
如果他们按原计划抵达……
凌云长老握着玉简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刺向秦渊,那眼神无比复杂,混杂着审视、惊疑,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异的……敬畏。
“你是说……血煞宗的真正阴谋,是献祭我宗三路大军?”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是。”秦渊言简意赅。
“而你,”凌云长老的呼吸变得粗重,“就凭你身后这……十几个人,阻止了这一切?”
不等秦渊回答。
远处,一个身影被人搀扶着,正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向这边走来。
是苍羽。
他浑身骨骼尽碎,全凭一口真元吊着命,但腰杆却挺得像一杆即将折断的枪。
他走到凌云长老面前,用尽全身力气,深深一躬。
“禀……凌云长老!”
苍羽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宗门高层,用沙哑到撕裂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嘶吼道:
“阴风口前哨站,我部十七人,尽数战死,只为……争三十息!”
“万骨窟核心,秦师兄单人独剑,于三十息内,破万军,斩宗主,碎血珠……”
他伸出颤抖的手,猛地指向秦渊,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吼出了那两个字:
“挽天倾!”
“此战,首功秦渊!”
“若无秦师兄……我碧海剑阁数万主力,此刻,已是阵中枯骨,万劫不复!”
声嘶力竭的咆哮,在死寂的万骨窟上空,反复回荡。
全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长老、执事,还是天空中无数飞舟上的弟子,全都聚焦在了那个身形略显单薄,脸色苍白的青衫青年身上。
凌云长老沉默了许久。
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看着秦渊,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幸存弟子眼中,那种近乎狂热的崇拜,最终,将那枚重若万钧的玉简,紧紧攥在掌心。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他神色恢复了身为统帅的威严与冷静,但紧绷的下颚线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秦渊,你必须即刻随我返回宗门。”
“向宗主,以及诸位太上长老,亲自解释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