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池。墨蓝色的潭水平滑如镜,倒映着峭壁悬崖和天空流云,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平静之下,是无数道凝练到极致、若隐若现的寒芒在缓慢流转,如同星辰湮灭于幽深的宇宙。那扑面而来的寒意,带着金石切割般的锋锐质感,深入骨髓,让林峰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每一次呼吸,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如同混杂着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刺痛着他的气管和脏腑。
“道伤浊气……”林峰喃喃重复着柳梦璃的话。这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难怪!难怪无论吞服多少珍贵的灵药,那本源火种和经脉的伤痕恢复都如此艰难缓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后腿。原来除了结构的崩塌,更深层的原因,是那次强行冲击境界失败,在道基上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污秽”烙印!这浊气无形无质,潜藏于伤痕深处,不断滋生腐朽衰败的气息,侵蚀着新生的希望。常规药物根本无法触及,甚至难以察觉!唯有同源或更高层次的、兼具毁灭与生机的力量,才能将其强行剥离、净化!
洗剑池水,蕴含万载寒髓精粹与无数前辈遗留的精纯剑意,至寒至锐,却又在极致的毁灭锋芒中,蕴含着一丝造化生机——这正是化解“道伤浊气”的绝世良药!
希望的火苗再次在林峰心底猛烈燃烧起来,比在万剑壁前更加炽热!但同时,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也随之升起。眼前的洗剑池,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令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危险气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池水中蕴含的力量,绝非温和的滋养,而是狂暴的冲刷与切割!以他如今这比琉璃还要脆弱的经脉和本源,真的能承受吗?这会不会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前路光明;赌输了,万劫不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柳梦璃。这位清冷如霜的剑阁守护者,此刻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能冻碎神魂、撕裂血肉的险地,不过是寻常山涧。但林峰却从她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罕见的……郑重?甚至可以说是一丝……关切?
“师姐……”林峰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紧,“弟子……该如何做?”他的目光落在平静却暗藏无尽杀机的潭水之上。
“褪去外衣,只留贴身短裤,步入池中。”柳梦璃的声音在寒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记住三点:其一,心神守一,运转归元诀,守住丹田一点灵光不灭,那是你在池中维持清醒的唯一锚点;其二,无论多么痛苦,不可昏厥!一旦失去意识,寒髓剑意立刻会将你彻底冻结、瓦解;其三,放开所有抵抗,主动引导池水中的寒髓剑意,进入你体内被‘剑鸣’初步锻造过、具有韧性的经脉通道。”
放开抵抗?主动引导?林峰心头剧震!这简直是引狼入室!但他瞬间明白了柳梦璃的用意。抵抗是徒劳的,只会激起池水更狂暴的反噬。唯有主动接纳,如同在万剑壁前专注于那道“剑鸣”,以自身为容器,引导这毁灭性的力量去精准冲刷需要去除的“污秽”,才有那一线生机!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意志力作为支撑!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柳梦璃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寒髓剑意非你现在所能久持。超过时限,生机将被彻底冻结,回天乏术。”她手腕一翻,一支通体如玉、刻满细密符文的线香出现在手中,“以此香为记。开始吧。”
香头无火自燃,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在寒冽的空气中竟凝而不散。
时间紧迫!
林峰再无半分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让他精神陡然一振!他迅速脱下外袍和里衣,只留下一条单薄的短裤。冰冷的山风瞬间将他包裹,皮肤瞬间失去了温度,变得一片青白。他看了一眼那缕青烟,又深深地看了柳梦璃一眼,看到了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与一丝深藏的期待。
拼了!
林峰眼神一厉,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惨烈气势,猛地一步踏出,坠入了那墨蓝色的深潭!
噗通!
水花声轻微得如同石子投入古井。
就在身体接触到水面的刹那——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感觉瞬间吞噬了林峰所有的感知!那不是简单的寒冷,而是亿万柄淬炼了万载寒冰的、细如牛毛的无形利刃,瞬间刺穿了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极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在刹那间就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血液似乎瞬间停止了流动,心跳都猛地一滞!
痛!比经脉寸断时更加尖锐、更加深沉的痛楚!
但这仅仅是开始!
紧随寒意的,是那纯粹到极致的锋锐剑意!它们如同活物,顺着毛孔、顺着肌肤的裂口(之前的旧伤)、顺着一切可以被侵入的缝隙,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呃……”林峰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冰雕,沉向潭水深处。可怕的剑意在体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脆弱的肌肉纤维、细小的血管如同被无形的刀片反复切割凌迟!皮肤表面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但瞬间就被寒髓冻结,化作一颗颗猩红的冰粒!
林峰的意识在剧痛和极寒的双重冲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疯狂摇曳,随时可能熄灭!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都渗出了血!生死关头,柳梦璃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心神守一!运转归元诀!丹田灵光不灭!”
“放开抵抗!引导它!”
他几乎是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强行催动起那微弱的意识!丹田深处,那点被万剑壁锤炼得凝实了许多的本源火种,此刻在寒髓剑意的冲击下疯狂摇曳,光芒急剧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林峰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地灌注其上!
“归元……守一……灵光不灭……!”
嗡!
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在丹田核心艰难地亮起!如同一颗在暴风雪中挣扎的恒星!它成了林峰意识海中唯一的光源,唯一的灯塔!
与此同时,他强迫自己放下一切抵抗的念头!这比忍受剧痛更加艰难!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叫着抗拒、排斥这入侵的毁灭之力!但林峰的意志如同磐石,死死压制住这种本能!
“引……导……”
他艰难地分出心神,感应着那些涌入体内的锋锐寒流。它们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性。林峰尝试着,如同在万剑壁前捕捉那道“剑鸣”一样,将心神探入这股毁灭洪流之中,试图寻找一丝可以沟通的频率。
没有共鸣!只有冰冷的毁灭!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青烟在头顶的水面上无声地燃烧着,时间在飞速流逝!不行!这样下去,他撑不过半炷香就会被彻底冻碎!
就在林峰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寒冷彻底淹没的瞬间,一股坚韧的、熟悉的脉动感,从他体内深处传来!
嗡嗡嗡……
是万剑壁那道微弱不屈的“剑鸣”烙印!
当这坚韧的共鸣频率,遇到体内狂暴入侵的寒髓剑意时,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狂暴混乱的寒流,并未被驯服,但仿佛因为这股坚韧频率的存在,它们冲击的方向和强度,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规律性?如同狂暴的洪水遇到了河道中一块巨大的礁石,水流被迫分流,部分改变了方向!
就是现在!
林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将全部心神融入那道“剑鸣”烙印!以这坚韧的共鸣频率为引导,尝试着去“拨动”侵入体内的寒髓剑意!
并非驾驭,而是极其艰难的引导——如同一个在滔天洪水中试图用一根稻草拨动巨轮的蚂蚁!
呜——!
一股更加尖锐、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并撕裂的剧痛猛地传来!林峰感觉自己的经脉,尤其是那些被“剑鸣”初步锻造过、具备一定韧性的部分,如同被亿万根混杂着冰屑的钢丝刷子,狠狠地、反复地刷过!
“噗!”一口夹杂着冰渣的逆血从他口中喷出,瞬间被潭水冻结消散。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痛苦之中,林峰敏锐地捕捉到了变化!
那些被引导的寒髓剑意,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精准地冲刷过布满裂痕的经脉内壁!所过之处,原本依附在裂痕深处、如同黑色粘稠油污般的“道伤浊气”,竟然发出了嗤嗤的声响!一丝丝极其细微、带着腐朽衰败气息的黑色烟雾,被强行从裂痕深处剥离出来,瞬间又被至寒的剑意冻结、湮灭!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痛苦中,林峰精神却为之一振!那深入骨髓的腐朽感,正在被强行驱散!经脉深处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刮骨疗毒般的剧痛与轻松交织的奇异感觉!
同时,寒髓中蕴含的那一丝造化生机之力,也随着剑意的冲刷,渗入被清理干净的裂痕缝隙之中。这股生机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寒的温润感,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大地。经脉壁在那持续不断的、毁灭与新生交织的冲刷下,韧性在痛苦中缓慢而坚定地提升着!那是一种更加深层次的蜕变,从结构底层被重新“淬炼”!
丹田本源火种,在寒髓剑意的压迫下,如同被置于万载冰窟中反复捶打的胚铁。每一次濒临熄灭的边缘,都被林峰顽强的意志和那道不屈“剑鸣”的共振强行拉回!火种的光芒虽然在寒潮中显得微弱,却越发凝练纯粹,核心深处那些细微的裂痕,边缘的玉泽越来越明显,仿佛在经历着一种高压下的“晶化”过程,杂质被一点一滴地挤出!
冰与火,毁灭与新生,极致的痛苦与微弱的希望,在这墨蓝色的洗剑池深处,在林峰这具残破的躯体内部,进行着惊心动魄的较量与融合。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无比漫长。林峰的全部心神都维系在那一点丹田灵光和引导寒流的艰难尝试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麻木,只剩下灵魂在无边炼狱中承受着无尽煎熬。头顶水面上,那缕青烟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