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市的夜晚,从来不止一面。
当市中心繁华商业区的霓虹灯将天际渲染成梦幻的色彩,当高档餐厅和酒吧里流淌着爵士乐与欢声笑语时,在这座城市的某些角落,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繁华”正在黑暗中滋生、涌动。
位于老工业区边缘,一栋废弃的纺织厂厂房,从外表看,与周围其他破败待拆的建筑别无二致。
斑驳的墙体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破碎的窗户像野兽被打瞎的眼睛,黑洞洞地凝视着夜空。
然而,若有心人靠近,便能听到从地下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喧嚣声,夹杂着一种原始的、令人血脉偾张的狂热。
这里,是“炼狱”角斗场。一个游离于法律与秩序之外,用金钱、汗水和鲜血构筑的地下格斗王国。
冷月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紧身背心,下身是同样黑色的运动长裤,站在通往地下擂台的狭窄、阴暗的通道入口。
潮湿、混杂着霉味、汗臭和淡淡血腥气的空气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的鼻腔。
通道两侧昏暗摇曳的灯泡,在她线条清晰、覆盖着一层薄薄却极具爆发力肌肉的手臂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的神情依旧冷峻,如同覆盖着北国寒霜的岩石。
但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仅仅一天之隔,她从纪律严明、目标崇高的绿色军营,坠入了这个充斥着原始欲望和赤裸裸金钱交易的深渊。
这种环境的巨大反差,让她感到不适,甚至有一丝自我厌恶。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刀锋,比秋夜的寒风更刺骨。
她那笔微薄的退役金,在支付了廉价出租屋的押金和一个月租金,以及购买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后,已所剩无几。
在人才市场转了一天,她那身引以为傲的军事技能和履历,在和平的 civilian 世界里,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土壤。
没有大学文凭,没有“相关工作经验”,她甚至连一份像样的文员或保安工作都难以企及。
“总要活下去。”这是最朴素,也最坚硬的道理。
当她在网上看到那个隐蔽论坛发布的“高薪兼职,体能优异者优先”的模糊信息,并按照指示找到这里时,她就明白,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换取生存资本的方式,尽管它游走在黑暗的边缘。
“夜凰!准备上场了!今晚你的对手是‘铁拳’阿泰!
小心点,那家伙下手黑得很!”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矮胖男人,嘴里叼着雪茄,粗声粗气地冲她喊道。
他是这里的中间人,外号“肥尸”。
“夜凰”,是冷月在这里的代号。
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与过去彻底割裂的符号。
冷月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她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迈步走进了那条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改造得如同古罗马的角斗场。
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约一米、用简陋木板和角铁搭建的方形擂台,四周被粗大的弹性绳索围住。
擂台上方,数盏大功率射灯将惨白刺眼的光线聚焦在台面,与周围观众区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观众席是阶梯式的,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衣着光鲜、试图在血腥中寻找刺激的富豪;有满身刺青、大声嘶吼的社会青年;有目光精明、计算着赔率的赌徒;也有神情麻木、将这里当作宣泄场所的底层民众。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酒气、汗臭,以及一种名为“疯狂”的荷尔蒙。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下注的吆喝、污言秽语的叫骂,混合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厂房的屋顶。
冷月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暴力世界里,一个女人的出现,更多是被视为点缀或者可以轻易碾压的对象。
只有少数几个老赌徒,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那看似并不魁梧,却蕴含着猎豹般力量感的身形。
“下一场!新人‘夜凰’对阵‘铁拳’阿泰!赔率一赔五!买定离手!”
擂台上,穿着夸张西装的司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嘶吼着,调动着现场的气氛。
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至少超过两百斤的壮汉,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从通道另一侧走上擂台。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布满伤疤和浓密体毛的胸膛,肌肉虬结,但略显臃肿。
他正是“铁拳”阿泰,是这里的常客,以力量强悍和出手狠辣着称。
他轻蔑地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多的冷月,伸出粗壮的手指,对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挑衅动作,引来台下支持者的一阵狂呼。
冷月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轻轻一跃,灵巧地翻过围绳,落在擂台上,动作轻盈得如同羽毛,与阿泰上台时地动山摇的架势形成巨大反差。
“铛!”一声刺耳的钟响,宣告比赛开始。
阿泰发出一声低吼,像一头发狂的野牛,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冷月冲来,巨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击冷月的面门。
在他看来,解决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只需要一拳。
台下爆发出兴奋的尖叫和口哨声。
冷月站在原地,似乎被吓呆了。
直到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她的身体才如同鬼魅般向左侧滑开半步,动作幅度小得惊人,却妙到毫巅地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阿泰的拳头擦着她的耳际打过,带起的劲风扬起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一击落空,阿泰重心微微前倾。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冷月动了!
她没有选择与对方硬碰硬,那是愚蠢的。
她的优势在于速度、技巧和精准。
只见她腰腹猛然发力,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贴近阿泰因出拳而暴露的右侧肋下!
她的右手并指如刀,快若闪电,精准地戳在阿泰腋下神经丛最敏感的位置!
“呃!”阿泰发出一声闷哼,巨大的疼痛和酸麻感瞬间从肋下蔓延至半身,整条右臂都感到一阵无力。
他脸上的轻蔑瞬间被惊愕和愤怒取代。
“妈的!”阿泰怒吼一声,左臂横扫,想要将冷月拦腰抱住。
冷月似乎早已预判到他的动作,低头、俯身,一个迅捷的原地旋转,不仅避开了横扫,更是绕到了阿泰的身后。
她的右腿如同钢鞭般抽出,脚后跟狠狠踹在阿泰的膝窝处!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阿泰杀猪般的惨叫,他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单膝重重地跪倒在擂台上,震得木板都在颤抖。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嚣!
谁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女人,竟然在短短两个照面间,就让以强悍着称的“铁拳”阿泰吃了大亏!
冷月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
在格斗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她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学到的铁律。
她趁势上前,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地砍在阿泰的后颈。
阿泰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轰然趴倒在擂台上,失去了意识。
整个“炼狱”角斗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有电子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着。
秒杀!真正的秒杀!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黑衣女子。
她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那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震惊的观众,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淡漠。
司仪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冲上擂台,举起冷月的手臂,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喊:“胜者——夜凰!”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惊叹声、咒骂声(来自输钱的赌徒)、不可思议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赔率一赔五!少数抱着侥幸心理买了冷月赢的人,发出了狂喜的欢呼。
冷月默默地抽回手臂,看也没看台下昏迷的阿泰,径直走下擂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走向后台结算的地方。
她的背影,在喧嚣和混乱中,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
肥尸点出一叠不算厚的钞票,递给冷月,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夜凰,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以后常来,保证你赚大钱!”
冷月接过钱,指尖能感受到纸币上沾染的汗渍和欲望的气息。
她数也没数,直接塞进裤兜,淡淡地说:“规则我懂,我的事,不希望有任何人打听。”
“明白!明白!规矩我懂!”
肥尸连连点头,对这个出手狠辣、来历神秘的女人,多了几分忌惮。
离开“炼狱”,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气,冷月才觉得胸口的压抑感稍稍缓解。
她抬头望向被城市光污染映成暗红色的夜空,那里没有星星。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条用拳头和伤痛换取生存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但为了活下去,她没有选择。军营教给她的,不仅是战斗的技能,更是活下去的意志。
就在冷月的身影消失在老工业区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时,苍山市中心,最高端的私立医院,VIp病房内。
凌霄额头上贴着纱布,左臂打着石膏,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深邃。
他靠在病床上,听着助理的汇报。
“凌总,事故鉴定初步结果出来了,是刹车系统被人动了手脚。
这不是意外,是人为的。”助理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凌霄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病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度。
“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是谁做的!”
“是!”助理应道,随即略显迟疑地补充,“另外,根据交警部门的记录和几位大巴车乘客模糊的描述,当时第一时间将您从车里救出来的,似乎是一位穿着旧式迷彩服的年轻女性。
她动作非常专业,力气也很大,但在救援人员到达之前就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
“女性?迷彩服?”
凌霄眉头微蹙,脑海中闪过昏迷前最后一刻,那个模糊却异常冷静坚定的眼神,以及那股将他从爆炸边缘拉回来的力量。
“找到她。她救了我的命,我凌霄,有恩必报。”
“是,凌总。不过……线索很少,可能需要时间。”
“无论花多少时间,多少代价。”
凌霄的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语气斩钉截铁,“我一定要找到她。”
城市的另一端,暗流与明光交织。女兵王的生存之战刚刚打响,而总裁的寻找与报恩,也已悄然开始。
两条原本平行的命运线,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和一次本能的救援,开始产生了微妙的交集。
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