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就意味着速度要慢下来。
力气不持久,是布芙身为女子的最大弱点,更何况她也是血肉之躯,任谁高强度的拼杀一个时辰,力气总有用尽的时候。
此时的顾念成,疯魔了一样,不顾自己性命,只求杀掉所有拦他路的蛮子,拼死向着布芙的方向厮杀。
他从来没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距离,想要过去会这么难。
此时的陆文铮,不想控制自己了,要放纵一回,长枪方阵离布芙还有一段距离,怕是来不及了。
他要去救布芙,哪怕就任性这一次。
翻身上马,手持那把两百五十步的重弓,催马驰向离栗色风暴最近的山坡。
此时的九营,莫名的压力变小,栗色浪潮被对面吸引过去一部分。
孟浪抬头眺望,远处八营被团团围住,什么情况?嫌弃我?
哎呀我去!瞎眼的一帮玩意,看我怎么弄死你们!
带着九营边杀边往前冲,急吼吼的去接应八营,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事。
此时的八营,杀红了眼,愤怒让兄弟们骤然增了三分力气,全力向前拼杀,目标很明确:号旗右侧三丈远。
俯瞰此时的战场,栗色风暴中,锥子慢慢凝聚成一把匕首,正一寸寸的刺向风暴中心,行进缓慢,但锋利无比,杀气腾腾。
身前是颜色有些像屎的罕盟军,身后是他们劈出来的一条殷红血路。
风暴中的罕盟骑兵被这把匕首震撼到,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天下会有比他们还强横的骑兵,不怕死的往前冲。
布芙的左臂不听使唤,有些麻木,顿感不妙。
这一枪好巧不巧的扎到了对方的骨头里,若是平时,用些力气就拔出来了,可她竟没拔出来。
愣神的片刻,被一把弯刀逼着松了手,丢了银枪。
布芙迅速拔刀,同时感觉身下的二狼一阵颤栗,糟了,它受伤了,心中一紧,来不及查看,慌忙挥刀迎敌。
刀在空中横扫出去,带着一阵寒风,一颗人头飞向半空,没了脑袋的身躯杵在马上又行进了几步,才直楞楞的扎下马。
一把开山斧,一柄长枪,一把弯刀,同时向布芙袭来,布芙心里很清楚,凭她现在的力气,还有不听使唤的左臂,能勉强避开两把,另一把利刃必然会劈下来。
来就来,死就死!
手腕一转,布芙的刀勾着蛮子的弯刀撞向开山斧,开山斧全力劈下之势被化解,偏了方向,落了空。
噗嗤!
那柄长枪直刺布芙腹部,布芙一个踉跄,差点被刺过来的力道推下马,手里的刀奔着对方面门甩了过去。
对方一着急,松开了长枪,侧头躲闪,可惜,只划掉了他半个耳朵。
真他娘的疼!
“阿布!”撕心裂肺的一声吼,来自顾念成。
陆文铮站在离风暴最近的坡上,眉间拧出了川字,战场上尘沙四起,黑色和栗色胶着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敌我。
且,距离远超两百五十步,是这把重弓也不能及的。
不管怎样,陆文铮也要全力一试,展臂搭弓,对准栗色风暴连射好几箭,弓弦铮铮,蛮子应声中箭倒地,但距离风暴中心位置还差最少一百步。
陆文铮懊恼至极,想冲到坡下援手,被陆问拦住,急喊一声:“元帅!”
陆文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当然知道作为一军统帅的职责和使命,他也知道不该冲动。
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布芙赴死,扫了一眼坡下的战况,摔了弓,又接连下了好几道命令。
布芙朗声大笑,沙哑的嗓音低沉阴冷,带着要毁灭一切的戾气,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她似在血水里洗了一遍澡,浑身是血,横眼扫过继续攻过来的蛮子兵,就像地狱的罗刹在看将死之人。
攻过来的蛮子兵心中一惧,愣住了,面前这位地狱罗刹呲着一口大白牙,上面还挂着血丝,怒目直视着他们,正单手慢慢将长枪从她的腹中拔出来。
这,这,这,这也太彪悍,太瘆人了!
趁着蛮子兵愣神的工夫,布芙得到几息的喘息,虚弱的从脖领里摸出六哨。
布芙耍了个枪花,伤她的枪变成了她的兵器,横枪跃马,吐出一口血水,不屑的彪出一句蛮子话:
“操,来啊,杀啊!今天倒要看看,谁服了谁?”
叼着六哨,奔着人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
哨音穿透半个战场,从最前面传过来:【八营听令:列圆阵,死守,待援军。】
【得令!】
【知道了,这就通知后面沈半山那伙子人。】
【营正,你坚持住,八斤来了。】
……
声声六哨回应着布芙,可布芙一声都没听到,刚被一尾流星锤砸到了右脸。
幸好被头盔的凤翅挡了一下,震的耳朵瞬间失聪,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本能抓住马鞍,凭借不凡的毅力,才堪堪坐住。
一股剧痛,像被生生扒开了脑壳一样,从头顶延伸到四肢百骸。
痛的呼吸都觉得累,痛的现在就想睡过去。
手里的枪被蛮子磕飞,眼里的人都是三重影,凭着直觉机械的躲过一刀,又使尽全力把刀夺了过来。
不料,后背又挨了一刀,从右肩到左腰,斜着划了整个后背。
布芙感觉血液在流逝,她的命这次要搁在蛮冢坡了。
模模糊糊的,布芙似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恶狠狠的,还有些焦躁,一半蛮子话一半中原话,在她面前晃荡,吼着:
“一万两,我要杀了你,报仇雪恨,有本事,你过来啊!”
布芙眼神勉强聚焦,呦呵,是大胡子图木弓。
大胡子领着他的兵左右乱撞,不让别人靠近,装作急切抢功的样子,望着布芙不停的眨眼睛。
让我过你那去?放水装样子都不会,蠢死了。
布芙丁点力气都没了,杀不动了。
罢了,就这样吧。
可惜了,没能战到最后。
能成为八营的一员,布芙骄傲又自豪,八营的兄弟没有孬的,她冲在最前面,没有机会能回头看一眼。
但她听到了,他们就在她身后不远。
她听到了,他们骁勇无比,不惧生死。
现在,她终于可以回头看一眼八营的兄弟。
离她最近,被围的最密的人是顾念成,即便他浑身是血,即便他面目狰狞扭曲,她也认的出,那是她大哥。
看着那一处残肢断臂飞起,她知道大哥急眼了,她又要挨训了。
旁边那个血人,看身形像是屠八斤,没了头盔,披头散发的,像只疯掉的狮子,怒吼着左右劈杀。
他的战马被砍掉了半个嘴,疼的乱撞,暴躁的与蛮子战马对踢,誓要弄死对方。
不远处,蹲在蛮子马背上,双手双匕首,嘴里还叼着一把,左手刺进蛮子肩颈,右手干净利落抹了蛮子脖子,这是李大爪子。
猴子一样在蛮子战马上跳跃,他的马战死了吧?
早就告诉他换一匹壮点的马,偏不听,非说那马陪他日子久,生出感情了,这一战之后,不换也得换了吧。
二狼,她的二狼,同样生出了感情的战马,如果有一天它老了,她也会不舍得换,她希望它活下去,活到老去的那一天。
二狼此时四肢卯着劲,一双马目透着坚毅,朝着大胡子的方向跃跃欲试。
它想闯出一条活路!
好。
既然我活不成了,那就让它自己挣一次命。
“驾!”一声暴喝。
布芙俯身搂住二狼的脖子,腾空跃起,奔着大胡子闯了过去,跃起的瞬间,用尽所有力气辟出一刀,削掉了一个蛮子半片脑壳。
布芙嘿嘿傻笑了两声,这应该是她为大夏杀的最后一个敌人。
二狼一阵嘶鸣,布芙感觉到它又颤栗了一下,自己腿上、肋下也有利器入肉的感觉,毫无痛感,毫无还手之力。
在意识消失之前,布芙告诉自己不能摔下马,一旦掉下去,二狼肯定会停下来护她,那样它必死无疑,只要让它认为她还活着,或许它能闯出一条生路。
于是,布芙艰难的拆开腕上的红绳,将自己绑在了马鞍上,任二狼肆意狂奔。
最后一口气,吹出一声六哨,虚弱无力,透着万般不舍:
【兄弟们,我先去探探黄泉路,喝酒的事不急,你们晚些来。
大哥,我回不去了,你们要活下去,杀出去,八营不能没。】
哥,阿布来找你了。
五感消失,陷入一片黑寂。
……
半个月后。
布芙缓缓抬起眼皮,双眼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看清楚,入目一片鲜红。
刺眼,紧忙又闭上,重新陷入一片黑寂,未等适应这片黑,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疼的布芙深吸一口气。
出口就是一句脏话:“操!”
再次睁开眼睛,一个娇美灵动的美人面怼在自己眼前,然后这位大美人猛的直起腰板,激动的直跳脚。
“醒了!醒了!”忽的转身跑没了影。
环视自己所处的环境,红彤彤的,红色的罗帐,红色的桌盖,红色的蜡烛,窗上还有红色的喜字,等等,喜字?
再仔细看,到处都是喜字,柱子上,家具上,门帘上,连蜡烛都是双喜龙凤烛。
阎罗殿这么喜气的吗?还是这是个喜房?难道阎王爷改行做月老了?还是月老把阎王的活抢了。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