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五根手指胡乱的抓挠空气,让陆文铮抱他。
陆文铮会意,走过去,张开手臂,语气不自觉的柔软了几分:“过来,叔叔抱。”
小娃娃虎头虎脑,招人喜欢,大概长太胖,第一下没站起来,然后双手扶地,先撅起屁股,再抬头,勉强站起来,炸着双手跑向陆文铮的怀抱。
大胖娃娃抱了个满怀,陆文铮的一颗硬汉铁心软的一塌糊涂,不由得想起戴遇家的淘小子,也愿意让他抱,赖着他买零嘴。
可惜他儿女缘薄,他和夫人成婚至今还未得一儿半女,可这又不是求了就能得的事,罢了,听天由命吧。
如果这娃娃找不到爹娘,就把他领回去抚养,心里咯噔一下,陆文铮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小娃娃满脸的鼻涕眼泪,还要往陆文铮身上蹭,陆文铮按住他的头不让他乱蹭,问布芙:
“你手帕拿过来用用。”
布芙耸耸肩,答:“老子从来不带那玩意。”
陆文铮鄙夷的瞪了布芙一眼,也不知是嫌弃她不带手帕,还是嫌弃她又自称老子。
亲卫队都是糙汉子,也没带手帕的习惯,最后还是萧染贡献了自己的帕子,擦完孩子的脸直接被他丢了,洗干净了他也不会再用,恶心。
小娃娃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下雨就下雨,说晴天就晴天。
这会儿,不但不哭了,反而笑的欢畅,看谁都笑,看一眼布芙,马上藏到陆文铮怀里,咯咯咯的,自己能笑的上不来气。
小娃娃终于不笑了,仔细一看,原来躲在陆文铮的披风里,正嗦着自己的大拇指头,眼巴巴的盯着前方的糖葫芦。
糖葫芦齐刷刷的插在草把子上,小贩扛着草把子,一会向左,一会向右,避让人群,小娃娃的眼珠就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的跟着挪动。
可怜的馋猫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萧染买了一串糖葫芦,从中间折断,一分两半,一半给小娃娃,一半递给布芙,说:“小娃娃吃多了,对脾胃不好。”
陆文铮问:“小子,你叫什么名?”
小娃娃咬了一口糖葫芦,没咬下来,反而上下牙都被粘在了糖葫芦上,吭哧吭哧,费力的把牙夺了回来,插空回了一句:“狗蛋。”
比照着刚才的牙印,原路又咬了一口。
狗蛋,熊孩子经典贱名,好养活,众人会心一笑。
萧染问:“狗蛋,你和你爹娘在哪分开的?你爹娘都叫什么名字?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你知不知道家在哪?”
“我爹,懒猪,我娘,大漂亮,不知道了。”小娃娃专心致志与糖葫芦做斗争。
萧染无语叹气,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他找?孩子都会说话了,爹娘叫啥名字都不教给他吗?
算了,先送阿布她们回四方馆,然后把孩子交给京兆府处置吧。
小娃娃在陆文铮怀里,暖暖的,视线又好,还有糖葫芦吃,别提多高兴了,小嘴叭叭的说了起来:
“叔叔,你怎么这么高呀?我好喜欢。”
“叔叔,你会生娃娃吗?你给我生个小狗崽好不好呀?我爹娘不给我生。”
“汪,汪汪汪,汪汪,叔叔,你猜我说的什么?哈哈哈,我说徐小胖是坏蛋。”
……
陆文铮:“……”
小娃娃把他啃的稀烂的糖葫芦戳到陆文铮嘴边,卖乖道:“叔叔,你吃。”
陆文铮慌忙躲过,阻止道:“狗蛋吃,叔叔不吃,你多看看街上的人,有没有你爹娘。”
这小子太好玩了,陆文铮怜惜的揉了揉小娃娃的头发。
还有一条街就回到四方馆了,遇到一对夫妻,眼挂泪痕,正焦急的找孩子,离得老远,狗蛋就挣脱陆文铮的怀抱,喊着爹娘,扑向那对夫妻。
定是狗蛋爹娘无疑了。
萧染轻斥着:“冬仓节,鱼龙混杂,小娃娃要看住,丢了可不是小事,官府再能干,也不如父母多上心,此次是遇到我们,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夫妻俩频频鞠躬言谢,并称再不会疏忽。
狗蛋找到了爹娘,就忘了刚才哭鼻子的时候,发起了人来疯,显摆起来:
“我娘,大漂亮,哥哥,也是大漂亮。”
狗蛋的小胖手指着布芙,布芙嗤笑,这熊孩子嘴可真甜,长大了不知得忽悠多少大姑娘呢。
上前两步,狠揉了两下他的头发道:“我是姐姐。”
“啊?你,姐姐?姐姐也能拿大刀?哇!”
狗蛋的一惊一乍,取悦了众人,一家三口再次谢过,抱着孩子融进人群里。
萧染把大夏使团送到了四方馆,定了下午的日程,又约好了接他们的时辰,领着他的护卫匆匆忙忙离开了。
站在四方馆的大门口,目送萧染离去,布芙渐渐皱起眉头,与萧染无关,只因她感觉指尖有些异样,涩涩的,像粘了什么东西。
仔细回想良久,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在未确定前,决定先不声张。
布芙悄悄给张大川下了命令:“叫暗里的兄弟,盯紧刚才的一家三口,等我下一个命令。”
张大川一脸狐疑,仍领命去办。
穿过四方馆的前厅,拐过一条长廊,就是大夏使团的院子,前厅布置的十分雅致,角落里摆着一个大鱼缸,里面游着几尾锦鲤。
布芙叫住陆文铮:“元帅,您瞧一下这几条鱼。”
陆文铮一听,心中起疑,布芙和他说话,用上“您”字,通常都是不一般的时候。
比如要东西的时候,比如惹祸的时候,比如溜须拍马想掩饰什么的时候,一本正经的用“您”,还要看鱼,有古怪。
陆文铮应声走过去,江侍郎和梁统领也很好奇,三人和布芙一起围着鱼缸看鱼,陆文铮低声问:“何事?”
布芙也不答话,伸手在鱼缸里搅了几下,然后默默的看鱼,不一会儿,一条锦鲤肚皮朝上,漂上了水面,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围在鱼缸前看鱼的四人,惊诧万分,江侍郎的反应最大,连着后退了两步,被梁统领伸手扶住。
江侍郎:“这,这,这是?”手上沾了毒?
他不敢声张,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向梁统领投去确认的眼神,梁统领很沉得住气,示意他莫慌,听陆元帅的。
陆文铮脸沉的可怕,低声道:“回去说。”
四人进了陆文铮的房间,布芙亲自打了盆水,不容商量道:“元帅,赶快洗手。”
陆文铮投去疑问的目光,沾了毒的是你,怎么让我洗手?
布芙解释道:
“刚才摸完狗蛋的头,我就觉得手指不对劲儿,好像粘了什么东西,这一试,还真试出毒来。
我回想了一下,除了我,摸过狗蛋头的只有元帅你,狗蛋指名让你抱,还有他说话很利索,但说不清爹妈穿什么衣服,家住哪。
再有,他爹妈的突然出现,这些细想起来都有问题,这毒,看样子是专门针对元帅你的。”
江、梁二人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好歹毒的心思,好缜密的手段,江侍郎猜测着:“西兀干的?”
陆文铮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举起摸过狗蛋头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捻磨,的确感受到些许不一样。
大概因为他的茧子比布芙的厚,又或是没有女儿家心思细腻,如果布芙不说破,他是不会察觉的,用饭,喝水,只要手沾到,轻易就能中毒。
大夏使团是贵宾,招待他们的等级是最高的,房间里炭火不断,各色点心和干果也不断,冬仓节期间为了应个景,很多吃食都和五谷有关。
此时,陆文铮的房间里就摆着一碟子五谷年糕,布芙拿起一块,在陆文铮手指上沾了沾,满意道:
“留点证据,用的上。”
在布芙的监督下,陆文铮洗了好几遍手,在陆文铮的反监督下,布芙也乖乖的仔细洗了好几遍,众人才算略微放心。
江侍郎问:“陆元帅,接下来当如何?”
按规矩,使团在友国出事,应交由友国全权处理,通常都会给个尽善尽美的交代,自己私下处置,搞不好就会影响两国邦交。
按他对陆文铮的了解,这位元帅在朝堂上可是出了名的不吃亏,就怕他私下解决,在东兀大闹起来。
虽然这次使团是陆帅带队,出了事由他担着,但作为礼部侍郎,自己有规劝之责,所以才出口试探了一句。
陆文铮答:“让东兀处理。”
江侍郎松了一口气,心中大安,忽又听陆帅声调突转,厉声呵斥:“有话就说,做什么鬼样子?”
这是训谁呢?
寻着陆文铮的视线望去,北焰军那位女将,懒塌塌的瘫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抖着大脚丫子,拿着把匕首慢条斯理的剃着指甲里的泥。
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是什么笑容?奸笑?诡笑?狡诈的笑?
她要干啥?
江侍郎心中一紧,有种坏事临门的预感。
在陆文铮的呵斥和怒瞪下,布芙乖乖站直立定,竹筒倒豆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