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芙数了一下人脑袋,算上她,一共三十七人能用。
拧眉思考片刻,命十人换上东兀百姓的服装,混入人群,暗中护卫,其余兄弟贴身随行。
陆听、陆言两个暗卫不归她管,她也管不了,他俩自有暗卫的手段,是护住陆文铮的最后一道屏障。
而她自己,手按佩刀,紧贴陆文铮两步远,近身护卫。
布芙的认真和紧张换来了陆文铮的好一顿嫌弃,总把她扒拉到一边:“离我远些,碍眼。”
布芙不予理会,你扒拉你的,我贴着我的,别管谁,别管啥事,都别想把她从陆文铮身边撵走。
冬仓节第一天,人山人海,人最多的地方最好玩,想凑热闹,奔着人群去准没错。
萧染走在布芙的身侧,身后跟着他的一队护卫,尽职尽责的做着接待的差事,引着陆文铮一行人穿过闹市越逛越深。
布芙左面是陆文铮,右面是萧染,这个阵仗乍一看有些奇怪,像是北焰军主帅和大兀大将军两个人护卫着布芙,而布芙才是使团的主角。
此时,人群里隐着一伙人,慢慢地,悄悄地,向使团围拢过来,越靠越近。
“红绳,红绳,褚家红绳,月老牵线,一丈成双嘞!”
离布芙几步远的地方,一个老汉的吆喝声,在满街的喧闹中很是突兀。
老汉摆了一个卖红绳的摊子,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少男牵着一个少女,羞涩的和老汉交谈着。
不一会儿,少男含情脉脉的低头询问少女,少女轻轻点头,少男利落的掏出碎银递给老汉,老汉喜滋滋的接过,丈量出约莫一丈长的红绳。
然后,开始用刀剁起来。
布芙脚步一顿,不忘护卫陆文铮的重任,一把抓住陆文铮手腕,示意他等一下,一同去看看老汉的生猛操作。
咣!咣!咣!
十足力的三刀下去,才把红绳砍断,老汉手指翻飞,很快,一丈长的红绳被他编成了一只手链,手下忙着,嘴上也没闲着:
“红绳,红绳嘞,褚家祖传的红绳,冬仓节别忘了和心上人戴上一对红绳嘞!”
正忙活着,老汉就觉得眼前的光亮怎么暗了,抬头一看,摊前围了一圈卫兵,中间的两男一女气质超群,身份定然不凡,这是来了大主顾,高兴的迎客:
“各位官爷,小老儿祖传的红绳,二十年不坏,包您拴住心上人,来几对?”
陆文铮不耐烦看这些女子玩意,硬被布芙拉过来,很不情愿。
但他想知道布芙要搞什么名堂,一个红绳有什么好看的?耐着性子陪着看一会儿。
而萧染一派云淡风轻,不急不躁,舍命陪君子。
布芙伸手扯过一根红绳,用力拉了拉,又仔细查看绳子的断口,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老丈,你断红绳不用剪刀剪,为啥用刀剁?”
老汉手法利落,编完了最后一扣,将一对手链双手呈给少男,躬身致谢,笑眯眯的答话:
“这位女官爷是大夏人吧,您有所不知,红绳要想光亮顺滑,得用丝织。
我东兀有半年都是冬季,养不出吐丝的蚕,小老儿祖上寻得一个法子,用别的丝替代蚕丝,才织成现如今的成色。
只是,织进去的丝过于结实,要是用剪刀剪,这一天下来,手恐怕都要磨出水泡。
小老儿贪懒图快,就用刀剁,更快些,还不磨手。”
“别的丝?蜘蛛丝?”布芙试探的问。
老汉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手链瞧着稀奇,可有什么讲究?”布芙问。
老汉自豪的指了指身后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褚家红绳,一丈成双”,笑眯眯的答:
“小老儿只卖这一款手绳,叫一丈成双结,月老的红线,拴住心上人用的。
姑娘可要编一对回去?”
“咋卖的?”
“三百三十文一只,六百六十文一对。”
“这么贵!”
“褚家红绳,绳好编,丝难寻,一年也织不出多少。
物以稀为贵,况且我褚家红绳结实耐用,保您二十年用不坏,算下来,一只手链一年也就花十几文,划算的很。
这价格也是高僧指点过的,三百三十文一只,寓意三生三世只系你一人,六百六十文一对,寓意姻缘大顺,顺风顺水顺心意……”
老汉一张快嘴,舌灿莲花,说的滔滔不绝,一看就是经常应付这些问题,布芙服了,赶紧打断:
“行,行,行,不跟你讨价,你有多少绳,我全要了。”
老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存货,惋惜道:
“实不相瞒,今年丝少,绳织的就不多,卖的差不多了,总共还剩下不到二十对的量,想要也没有了,得明年才能有丝织。”
布芙没有带银子的习惯,但这次她带了,里面有四两银子,是左老头乱放东西的罚款,还有五十两是出行前左老头硬塞的,说是让她出门买糖吃,还就用上了。
布芙翻荷包掏银子,眼里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农人打扮的汉子正悄悄的往红绳摊这面挤。
布芙警觉,高声喝道:“站住,离远些,莫要靠近。”
农家汉子怔住,被两个亲卫拦住去路,勒令离去,汉子不敢逗留,骂骂咧咧走远了:
“什么玩意!当官的了不起吗,行你们买,就不行我们买,还有没有王法了,真是的!”
兄弟们向布芙看过来,眼中带着一丝心虚,意思是他们是不是过于紧张,小题大做了,会不会影响两国的交情。
布芙读懂了他们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是否得罪东兀不应是他们关心的事,作为亲卫首要事是陆文铮的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
亲卫的本分都忘脑后了?欠削!
布芙压低声音,解释也是强调,道:
“军师嘱托全忘了?让我们防着西兀探子下黑手,刚才那人,靠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
眼神不看摊子,总瞄着元帅,我看不像是买货的,宁可得罪了,也不能出差错,都懂?”
数了足够的银子递给老汉,转头对萧染说:
“护卫的差事,萧大将军定会理解,我们并非有意冒犯,一切潜在危险,都要谨慎处置,对吧?”
萧染抿唇微笑,顺着布芙说道:“布将军是个尽忠职守的好护卫。”
布芙嗤笑一声,老子办差好着呢,用不着你夸。
陆文铮旁观不语,一直沉眸思索着,忽然问了一句:
“老丈,这丝可能织成布?若织成布,可有这红绳结实?”
老汉思索片刻,答:“小老儿还未曾试过,不过,想是织成布也会坚韧无比。”
布芙和萧染同时意识到陆文铮问话的深意,如果能织成布,岂不是能造出极轻便的甲衣,好东西啊!
陆文铮正欲张口继续问,萧染插了一句:
“陆元帅,若是此丝织布之术能成,当得大用,待东兀造出成品,定会让户部核定价格,再与大夏商讨贸易事项。”
“正是。”陆文铮不悦,勉强挤出两个字应付。
布芙大大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小气吧啦的样。”
萧染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笑容依旧,笑得冬日的冷风都暖了几分,低声吩咐一个随行护卫:
“你留下,等老丈编完所有绳结,送到四方馆,然后领他去工部找盛大人,就说老丈有造薄甲之术,重赏,重用。”
护卫领命,守在摊位默默等着老汉编绳。
一行人继续往前逛,布芙扒拉手指头算数,小声嘀咕着:
“一共二十对,四十个,八营十四队的兄弟十三人,加上我和顾念成,十五个,送陆问一个,孟浪一个,嗯,多给九营两个,这二十个就没了。
陆听、陆言都送一个,李丘一个,甘将军一个,给戴元帅留一个。
哎呀,就剩十几个了,得留着点,万一以后多填了兄弟,不能缺了他们的,嗯,勉强够用。”
陆文铮越听脸越黑,没良心的,戴遇都有,就没算他的份。
萧染也是越听越难过,原来在布芙心里,他连朋友都不算,听到最后,陆文铮也没有,心里就好受多了。
可他不想被布芙遗忘在角落,拐弯抹角提醒道:“阿布,你买那么多红绳做什么用?”
“你猜不到?那红绳多结实!一丈长编成个手链,带腕子上多方便,遇事了,解下来拆开,绑个人,捆个畜生,都能管用。”
萧染含笑看着布芙,直勾勾看着,不急不缓道:
“谁会用月老的红绳做武器啊?也就阿布你能想出来,可惜,全被你买了去,我们东兀想要也得明年了。”
布芙对上萧染直勾勾的眼神,恍然大悟:
“嗨!瞧你说的,咱们什么关系啊,回头送你一个,别客气。”
萧染心愿达成,笑容更加灿烂,陆文铮脸色越来越难看,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避免不了冲撞,隐在人群里的亲卫,拦住了一个撞向陆文铮的人,低声警告:
“使团出行,切勿靠近。”
那人慌张的看了一眼,灰溜溜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