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老宅的书房,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混乱隔绝。然而,门内弥漫的低气压,却比客厅时更为凝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容正鸿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书房内的另外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他挺拔却已显苍老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暗金色的光边,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如同容家此刻飘摇不定的声誉。
“爸,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说话的是容家次子,容昭的二叔,容正清。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不赞同,“楚然固然有错,但将她直接交给警方,这……这让我们容家的脸往哪儿搁?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已经传得不成样子了!”
“脸面?”容正鸿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容家的脸面,早在楚然买凶杀人,被人拿着证据打上门的时候,就已经丢尽了!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保她的问题,是苏晚那个丫头,根本不允许我们私了!”
他猛地转过身,苍老但锐利的目光扫过容正清,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子、容昭的父亲容正峰身上。
容正峰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妻子即将入狱,儿子被剥夺权力禁足,母亲受惊卧床……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这个素来沉稳的容家长子也几乎难以承受。但他更清楚,父亲此刻的愤怒,以及家族面临的危机。
“正峰,”容正鸿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要明白,壮士断腕,是为了保住整个容家!”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老管家刚刚送来的文件,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这是初步汇总过来的影响!集团股价在尾盘出现异常波动,虽然幅度不大,但已经有敏感的机构在打探消息!我们正在争取的东区那块地,原本十拿九稳,现在对方态度暧昧,说要‘再研究研究’!几个重要的合作伙伴,也纷纷来电‘关切’!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损失!”
容正鸿每说一句,容正峰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苏晚拒绝我们的条件,执意要走法律程序。这意味着,楚然的案子很快就会曝光在公众视野下!到时候,媒体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容家儿媳买凶杀人,针对的还是近期风头正劲的年轻企业家、‘涅盘资本’的创始人苏晚!这会是多么爆炸性的新闻?会对容氏集团的信誉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你们想过吗?!”
容正鸿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
“现在,唯一能稍微挽回局面的,就是我们容家自己大义灭亲,主动配合调查,严惩楚然!只有这样,才能向外界展示我们容家整顿门风、遵守法纪的决心!才能最大程度地切割楚然个人行为对家族和集团造成的负面影响!这叫弃车保帅,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容正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明白,大哥说得对。在家族的整体利益面前,一个触犯了国法、还被人捏住死穴的楚然,已经是一枚必须舍弃的棋子。
容正峰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爸……我……我同意。楚然……她罪有应得。”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整个人都颓唐了下去。
做出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无异于剜心之痛。几十年的夫妻,纵然感情在岁月和利益中早已变质,但亲手将妻子送进监狱,依旧是难以承受之重。可他不仅是楚然的丈夫,更是容家的长子,容氏集团的掌舵人之一,他必须为整个家族负责。
容正鸿看着长子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被坚毅所取代。他走到容正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你难受。但这个坎,必须迈过去。容昭那边……你也要处理好。禁足期间,让他好好反省!若是再不知进退,招惹是非,就别怪我这个当爷爷的心狠!”
他对容昭,已然是失望透顶。纵母行凶,关键时刻缺乏担当,简直不堪大用!
“我明白,爸。”容正峰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另外,”容正鸿走回书桌后坐下,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算计,“那个苏晚……这次,我们容家是结结实实栽了个跟头。”
他语气阴沉:“此女,心性之坚韧,手段之狠辣,眼光之长远,远超常人。她拒绝我们的补偿,不仅要公道,更是要借我们容家这块磨刀石,来磨砺她的锋芒,奠定她的名声!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容正清忍不住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算了?”容正鸿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怎么可能算了?容家屹立京城几十年,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个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警告:“但是,正清,你给我记住!短期内,谁也不准再去动她!至少,不能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为什么?”容正清不解。
“为什么?”容正鸿瞥了他一眼,“首先,傅承聿的态度不明,但他今日亲自陪同苏晚前来,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在没摸清傅家到底在她身上投入多少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其次,苏晚现在风头正劲,是‘受害者’,获得了不少同情和关注。我们若在此时动手,无论成败,都会第一时间被怀疑,等于主动授人以柄!届时,容家就真的名声扫地,难以挽回了!”
“最后,”容正鸿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她选择了‘公事公办’,把自己放在了规则和法律的一面。我们若再用阴私手段,便是自认野蛮,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以后,就算在商场上击败她,也落了下乘。”
他看向两个儿子,一字一句地道:“要对付她,可以。但必须在规则之内,在商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她,摧毁她的‘涅盘资本’!让她输得心服口服,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这才是我容家应有的气度和手段!”
容正清若有所思,而容正峰则缓缓抬起了头,眼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在商场上击败对手,这是他们熟悉的领域。
“我明白了,爸。”容正峰沉声道,“我会密切关注‘涅盘资本’的动向。”
“嗯。”容正鸿满意地点点头,“楚然的事,你亲自跟进,配合警方,态度要诚恳。对外发布声明,措辞要严谨,既要表达痛心和对受害者的歉意,也要强调容家绝不姑息、拥护法纪的立场。尽量将舆论引导向正面。”
“是。”
书房内的密议,奠定了容家应对此次危机的基调——弃车保帅,断尾求生。楚然成为了被家族果断舍弃的棋子,而所有的怨恨与报复,都被暂时压抑,转而导向了未来在商业战场上的正面交锋。
风暴暂时平息,但海面之下,更深的暗流开始涌动。容家这艘大船,在经历了一次剧烈的颠簸后,调整了航向,将炮口,对准了那个让他们蒙受奇耻大辱的年轻女人——苏晚。
而此刻的苏晚,正在自己的公寓里,接听着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