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反救赎的始末(65)
在彻底排除了基座内的毁灭装置并确认安全后,鉴识人员终于在松田的指导下,从“时雨”钟内部的关键连接处,提取到了微小的、非自然老化产生的金属刮擦痕迹,以及极其细微的、不属于钟表本身的微型电磁铁残留物和特殊粘合剂痕迹。这些,都指向了人为改造的事实。
谋杀,确凿无疑。
警方的调查重点立刻转向现场的所有嫌疑人:秘书森田结衣、助理藤原弘明及其父母。
询问在临时划定的不同区域分别进行。森田结衣的表现堪称完美,她脸色苍白,眼神惊惶未定,回答问题时声音微颤,逻辑却清晰无误,反复强调社长对她的恩情以及自己对钟表机械“只懂皮毛”,完美地将自己隐藏在“忠诚且受惊的秘书”外壳之下。
当警方问及藤原父母与泽田敏夫是否有过矛盾时,藤原一真眼神闪烁,语气生硬地否认,只承认在“商业理念上略有不同”。然而,当询问中不经意地提及他们的儿子藤原弘明似乎与社长关系更为密切时,藤原美智子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弘明?他敢做这种事?他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他不敢!他必须听我们的!他要是敢在外面给我们惹是生非,我……”美智子尖厉的声音在临时询问区回荡,充满了对儿子的极度控制欲和贬低。
这番言论彻底击碎了藤原弘明长期以来紧绷的神经。当他的父亲藤原一真习惯性地扬起手,试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一记耳光让他“闭嘴听话”时,异变发生了。
藤原弘明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只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双眼赤红,脸上交织着绝望、愤怒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猛地抓住自己的衬衫前襟,用力一扯!
纽扣崩飞,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露出了瘦削的上身,而那片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新旧交错的鞭痕、烫伤的疤痕以及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色淤青!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凝固在那满身的伤痕上。
藤原弘明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伤痕和压抑太久的绝望:
“不敢?对!我是不敢!从小到大,我敢做什么?!” 他声音嘶哑,因激动而破音,身体剧烈颤抖着,手指死死攥着撕裂的衬衫布料,指节泛白。
“大阪织屋村!藤原一真!藤原美智子!这就是我的好父母!” 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父母的名字和籍贯,仿佛要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我只是没拿稳打碎一个碗…他们就把我吊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用浸了盐水的皮鞭抽!邻居看不下去来劝,他们转头就把院门锁死,骂得更大声,打得更狠!为什么?就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因为要让我记住‘规矩’?!”
“交朋友?我得先把同学的祖宗三代、家里做什么、成绩如何都汇报给他们!他们点头了,我才能和人说句话!他们看不顺眼的,我就必须立刻断绝来往!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那个送我自己叠的纸鹤的女孩,就因为她父亲是个普通木匠,我妈直接找到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下贱胚子’,把她送的纸鹤撕得粉碎!从那以后,再没人敢靠近我!”
“考试不是第一就是失败。第二名那就是耻辱。他们不会问原因,不会管我是不是病了,只会把我关进储藏室,那里面又黑又冷,还有老鼠!还要听着他们在门外吃饭、说笑,骂我是‘赔钱货’、‘没用的废物’。”
“我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发,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吃几口饭,甚至…甚至我上厕所用几分钟,都要按他们的规矩来!我连呼吸都要看他们的脸色!稍微不合心意,就是耳光、踹打、罚跪!看见这烫伤了吗?”
他猛地侧身,指向肋下一处扭曲的旧疤,“就因为我小学时偷偷看了本漫画书,我妈直接用烧红的火钳烙上来的!她说要给我‘去去邪气’!”
藤原弘明剧烈地喘息着,眼泪混合着汗水滚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痛苦和愤怒在疯狂倾泻:
“他们不是要我成功,是要我当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当个给他们脸上贴金的工具!我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泽田社长是他们是逼我去讨好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堆粗制滥造的假古董,逼我想办法利用职务之便,推销给社长的那些收藏家朋友。社长一眼就看穿了,严词拒绝了!他们觉得是我无能,是我不会说话,是我让他们丢脸了,断了他们的财路!”
他猛地转向已经脸色惨白、试图开口辩驳的父母,声音泣血般控诉:
“回来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羞辱和打骂!骂我是废物、垃圾、扫把星!说白养了我这么多年!皮带、衣架、几乎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你们警察想知道的‘摩擦’!这就是他们和社长之间的‘矛盾’!他们敢做,为什么不敢认?!”
这番血泪控诉,信息量巨大,情节骇人听闻,让在场的所有警察都陷入了震惊和沉默。
另一位年轻一点的警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畜生…” 被旁边的老刑警用眼神制止,但老刑警自己的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另一位女警眼眶有些发红,递上了一瓶水和一件干净的毯子,试图让几乎虚脱的藤原弘明平静下来:“先喝点水,披上吧。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警察们的注意力不再仅仅集中于谋杀案,藤原父母对待儿子的方式本身,已经涉嫌严重的刑事犯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对在儿子控诉和警察冰冷注视下瑟瑟发抖、再无方才嚣张气焰的夫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