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滤成一片模糊的灰白,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童磨睁开眼,意识缓慢回笼,身体残留的剧痛和虚弱感像沉重的铅块,但比昨晚那种撕裂灵魂的疯狂要好得多。
他微微侧头,毫不意外地看到琴酒。
黑衣男人没有睡,只是合眼靠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坐姿依旧带着一种紧绷的警惕,像一头短暂休憩的猛兽。
他身上的黑色高领衫换过了,但露出的结实小臂上,几道新鲜的、边缘泛红的抓痕清晰可见,是童磨昨晚疯狂挣扎留下的印记。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显然一夜未眠,守着这不安稳的“病患”。
童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失控深渊边缘将自己硬生生拽回来的人。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硝烟和冷冽气息的存在感,此刻成了混乱世界里唯一清晰的锚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Gin,” 他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但很平静,“你知道我失忆了,是吧?”
琴酒的眼睫动了动,随即睁开。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深沉,锐利地落在童磨脸上,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在确认童磨的状态,然后,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这简单的回应,却像是一把钥匙,拧开了童磨心底某个压抑已久的阀门。漫长的、充满迷雾与试探的日子,他不想再独自承受了。
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他在这扭曲的世界里,抓住一丝微弱“活着”实感的锚点。
童磨撑起一点身体,动作牵扯到灵魂深处的痛楚,让他微微蹙眉,但他坚持着,目光紧紧锁住琴酒的眼睛,向他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仅隔着咫尺。
“Gin,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话说出来……”
童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那双七彩的眼瞳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我的灵魂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
琴酒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冷硬如岩石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唇角,好像向上牵动了一个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像是无声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当然。你也一直这么做的。”
是啊。童磨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尽管这暖意被巨大的疲惫和虚弱包裹着。
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琴酒那双审视而锐利的绿眸开始,他潜意识里,似乎从未真正防备过眼前这个男人。
他分享自己的困惑,暴露自己的弱点,甚至……在昨晚彻底失控时,潜意识里渴望并呼唤的,也是这个名字。
这份近乎本能的信任,此刻被他清晰地宣之于口。
“我觉得……”童磨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迷茫的挣扎,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内心最深层的恐惧,“我不是我。”
这句话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下,却蕴含着千钧的重量。
琴酒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像出鞘的刀锋。
他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仿佛要将他从自我怀疑的泥沼中拔出来:“不。你就是你。”
这简短有力的否定,像一块巨石投入童磨混乱的心湖。他想追问,想剖开琴酒这句话背后更深层的含义——他是否知道更多?他口中的“你”,指的究竟是哪个部分?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尖锐的邮件提示音划破了房间内刚刚酝酿起的、略带一丝脆弱温情的氛围
「x-物质丢失,抓出叛徒,销毁附着物。
——boSS」
冰冷的文字投射在两人的手机屏幕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x-?这是什么?一种物质?一种代号?听起来极其重要,而且……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他从未在实验室的常规档案里见过这个编号。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琴酒,想问个明白。
但下一秒,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琴酒的脸色在看清邮件内容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阴沉。
那不仅仅是他惯常的冰冷,而是一种酝酿着风暴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意和……一种极其罕见的凝重。
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骤然降温,连指间香烟的烟雾都似乎凝滞了。
他猛地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眸不再是深渊,而是燃烧着冰冷的怒焰,直直刺向童磨,那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几乎让童磨感到窒息。
琴酒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你不要参与这次任务了。”
琴酒……在禁止他参与任务?
震惊过后,是本能的反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都给我发邮件了,我不可能不参与。而且……”
然而,当他迎上琴酒那燃烧着冰冷怒火的视线时,反驳的声音戛然而止。
琴酒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阴影完全笼罩了靠在床头的童磨。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童磨,里面翻涌的情绪是童磨从未见过的剧烈——是愤怒,是某种深沉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保护欲?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童磨被这目光钉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怎么回事?
x-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琴酒的反应会如此反常?这种强烈的、外露的情绪……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永远冷酷、精准的琴酒吗?
琴酒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手臂上的肌肉似乎都在微微贲张。
他看着童磨苍白的脸、带着惊疑的七彩眼眸,那股无法抑制的暴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将烟蒂狠狠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火星四溅。
就在童磨以为他会爆发,会说出更严厉的禁止,甚至可能采取强制措施时,琴酒却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