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晨雾还没散,州桥的石狮子就被百姓的脚步声惊醒了。
“听说了吗?赵将军平定江南回朝了!”挑着菜担的老汉往皇宫方向张望,菜筐里的小葱沾着露水,“昨儿夜里,他的亲兵从南薰门进来,马尾巴上都系着红绸子呢!”
“何止啊,”卖胡饼的阿婆翻着鏊子上的饼,油星溅在炭灰里,“我家二郎在禁军当差,说赵将军进城时,沿街的铺子都放了鞭炮,连勾栏里的姑娘都站在楼上抛花呢!”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扑棱棱飞进紫宸殿时,徽宗正捏着诸葛亮新献的《江南水利图》。图上的运河支流被描成金线,苏州城的轮廓用朱砂勾了圈,旁边题着“民安业乐”四个字,笔锋温润,却刺得他眼睛发疼。
“陛下,赵将军在江南减免赋税,开仓放粮,百姓都称他‘再生父母’呢。”太监捧着新采的晨露,声音尖细得像根针,“街头还有人编了曲子,唱‘赵家军,保家国,胜过皇家金銮殿’……”
“住口!”徽宗猛地将图扔在案上,金线绣的桌布被图角掀起,露出底下暗纹的龙图腾。他想起昨日在宣德门接驾时,百姓山呼“赵将军千岁”的声浪,竟盖过了“吾皇万岁”的欢呼——那些仰望的眼神里,闪烁的不是对皇权的敬畏,是对赵宸的崇拜。
这份崇拜,像根细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他心里,在江南平定后的第三个月,终于开始隐隐作痛。
早朝的钟声响了三遍,赵宸穿着洗得发白的朝服,缓步走上丹墀。他的玄甲被留在了营中,可百官看他的眼神,依旧带着敬畏——那是从汴河口的血水里泡出来的威望,是诸葛亮的智计、关羽的刀、赵云的枪,一点点堆起来的分量。
“赵爱卿平叛有功,朕欲加你为镇国大将军,食邑三千户。”徽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摩挲。
赵宸躬身:“臣不敢受。平叛非臣一人之功,皆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哦?”徽宗挑眉,“那依爱卿之见,该赏谁?”
“诸葛亮先生整饬财税,使江南粮草不缺;关羽将军镇守雁门,震慑金人不敢南下;赵云将军训练禁军,京畿安稳无虞。”赵宸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还有江南的百姓,若不是他们自发相助,叛军何至于溃败得如此之快?”
这番话赢得不少点头,连李若水都暗自点头——赵宸不贪功,这是难得的品性。可在徽宗听来,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人脉:你看,这些能人都听我的,连百姓都向着我。
退朝后,蔡京的相府里,正摆着家宴。水晶帘外的琵琶弹着《霓裳羽衣曲》,蔡京给徽宗斟上酒,笑道:“陛下,赵将军真是会笼络人心。连苏州的老妪都知道,‘有事找赵将军,不用拜龙颜’呢。”
徽宗握着酒杯的手一抖,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明黄的龙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想起赵宸在军中说的“国法大于皇恩”,想起诸葛亮只认赵宸签发的粮单,想起关羽在雁门关挂的“赵”字旗——这些人,眼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皇帝?
“民间都在说,‘赵家军’比‘赵家天下’还牢靠呢。”蔡京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搔着徽宗的痒处,却带着淬毒的尖,“老臣听说,江南的税吏收税时,百姓都问‘赵将军知道吗’,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酒杯“当啷”一声落在案上,酒洒了满桌。徽宗盯着那片湿痕,忽然觉得,龙袍上的龙纹,好像被这酒泡得褪色了。
而宫门外,赵宸正与诸葛亮等人告别。阳光透过朱漆大门的缝隙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苏州的水患刚过,我去那里正好。”赵宸的声音很轻,“中枢的事,有劳诸位了。”
诸葛亮羽扇轻摇:“将军放心,京里有我们。只是……陛下的心思,怕是起了变化。”
赵宸抬头望了眼宫墙的琉璃瓦,那些瓦当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无数双监视的眼睛。他忽然笑了笑:“变化就变化吧。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某个人的。只要能让苏州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贬到哪都一样。”
他转身离去时,背影在宫墙的阴影里拉得很长,像一道即将被裂痕斩断的线。而相府的宴饮还在继续,琵琶声柔得像水,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冻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