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轻笑,“他去不成户部。”
就算皇帝答应,沈楷也会想尽办法阻拦。
宋王若聪明,最好自己不要有想法,而是另寻一个对自己有益的地方,例如宗正寺。
进可攻退可守,还能韬光养晦。
继续沉默的做个“老实人”。
何滢也扬了下嘴角,“今日内给事向巍来过尚仪局,将宋玉生带去审了。”
郭妡点头,“她自己不犯蠢胡说,便无事,好歹是赵王的关系户。”
“她着实一推二五六,向巍没问出什么来,不过既已经怀疑到赵王妃,那赵王妃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她在宫中这么长时间,还学不会自保的法子,任人拿捏也没什么好说。”
宋玉生不敢供出自己,先不说沈楷信不信,就问问宋玉生,是自己的刀离她近,还是赵王妃的刀离她近?
也许赵王妃拿着她什么把柄,胁迫她做事,那么,最终她和赵王妃两个一起担了,在赵王跟前,谁都死不了。
但若供出郭妡,她就得死了。
这个道理想必她自己明白。
郭妡一点都不担心,好吃好睡。
与此同时的江川郡公府中。
裴玄止在县主尸体前,伤口才被处理好,他垂头沉默着。
裴璇绯端着几件长乐县主生前最喜欢的首饰,走进内室时,被裴玄止一个巴掌扇得跌在地上。
“你自幼由母亲手把手教写字,字迹与母亲有七分相似,刻意模仿则能写个十成十,那封遗书,是出自你之手吧。”
裴璇绯脸上火辣辣的,耳中也嗡嗡作响。
她有些发懵地看向裴玄止,等这一阵疼痛过去,她才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母亲走时,你还在为那妖女晕头转向!陛下赐你在外行走的恩典,你除了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回来,还做了什么?!
你瞧瞧你这狼狈的模样!你对得起母亲吗?你忘了母亲清醒时与你说过什么吗?!”
裴璇绯爬起来,将撒了满地的首饰,一一拾回托盘。
瞧着裴玄止的眼神,充满失望和恨。
裴玄止亦是溢出几声冷笑。
“我没做什么?母亲要杀卢氏女,惹的那一身骚,难不成是它自己平息的?送入京城的证据,难不成是它们自己消失的?陛下赐我恩典?是陛下所赐么?是她为我以身侍贼得来的!
否则,那老匹夫早以我和母亲顶了罪!你如今还能好好站在这儿,不感激妡儿,你还恩将仇报。呵……”
裴璇绯听得目瞪口呆,在他心中,母亲竟是这么个形象。
她不无悲哀道:“母亲都病成那样了,她还有余力杀人?母亲她又不是疯了!”
“呵,母亲未曾杀过那些族亲么?未曾派人追杀过妡儿么?在她为我的前程九死一生时,母亲却在追杀她……母亲最要脸面,如今你大失颜面,依照她的脾气,能放过卢氏女?”
裴玄止的眼睛是近乎盖棺定论的偏执。
他微微摇头,仿佛对这个家都失望透了。
“即便如此,她因爱我,依旧为母亲求来一颗还魂丹,求来那么多良药,你却还要为了自己活命而构陷她!你有没有良心!”
裴璇绯看他的眼神,也是失望,甚至觉得眼前人陌生的可怕,就像失心疯了一般。
她用近乎嘶喊的音量,妄图叫醒裴玄止。
“你够了!母亲为了谁双手染血?!你信个外人都不信她?!你居然真信世上有人以德报怨?她的药你敢要?你敢给母亲吃?!”
这话一落,裴玄止刚要反驳郭妡不是外人,就猛地震住。
“你说什么?我给你的药,你没给母亲吃?!”
回应他的是,裴璇绯从柜子里拿出瓷瓶,狠狠砸在他怀里,“你信她?你敢吃么?!”
她心想,就毒死这蠢货也好。
已经是腹背受敌,当真没什么心力再与他纠缠。
她冷眼瞧着,瞧着裴玄止握着那瓷瓶的手青筋鼓起,指骨快要破出皮肉。
他猛地仰头,毫不犹豫将药丸倒进嘴里。
裴璇绯在那一瞬间冲上去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她彻底慌了,手脚都在发颤。
爬起来就重新冲了过去,“哥!你吐出来!我信她,我信她还不成么!”
恨也就那么一刹那,裴玄止若真被毒死了,她和一个稚儿,在府里再无立足之地。
她拉着裴玄止的衣袖,又被他拂开。
泪眼里,只见裴玄止唇角凄寒的笑,“好好看着,看我死不死。”
裴璇绯呜咽着,时光一分一秒流逝着。
裴玄止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血液,顺着筋脉流遍全身,就连肩胛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他握拳,垂头连声哂笑,猛地将手中的瓷瓶砸在裴璇绯额头,“你害死了母亲!”
那瓷瓶不大,只是将裴璇绯砸的一懵,额角红了大片,连皮都没破。
她捂着额头,眼底的恨在裴玄止还好好活着时,已经不敢再泛滥。
“不……”
她退后几步,失魂落魄,直到身体抵住矮柜。
“原本,我们都不必担罪,但你伪造的那一封遗书,便是认了罪。”裴玄止垂头,声线低沉,透着一股难言的疲惫。
但瞧她渐渐陷入崩溃,他只扯了下嘴角。
“母亲死时,你在跟前?”
裴玄止回来时,整个上房就没有几个人,长乐县主的榻前亦是无人,而父亲和祖母听说来看了一眼,就已回去。
当时下人说,裴璇绯在收拾遗物,裴玄止冷笑,那时她多半在伪造遗书。
堂堂县主,郡公府主母,身死魂消时身边竟这般凄凉。
裴璇绯自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使自己的母亲失去一次续命的机会后,再不敢大声讲话。
“我……不在,侄儿哭闹不止,我去瞧他。”
裴玄止望一眼长乐县主渐渐泛青的脸,一颗还魂丹,不说能将人彻底从阎王手中抢回来。
少说也能将死期拖延个一两月,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如今这状况,要么,是沈楷给了假药。
要么,是有人趁裴璇绯不在,且正房已门庭冷落,直接动手除了她。
那么除掉长乐县主,全天下谁最受益呢?
父亲,庶弟,甚至祖母。
他们早都不愿等他一点一滴洗清罪名,他们都已私下给她定了罪。
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上、手指都泛起了青紫痕迹。
不像正常的死状,而像被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裴玄止手心一紧,指甲深深嵌进皮肉。
这世上的事,从来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他眼底寒冰刺骨,直接起身,“你看好母亲和檠儿,我去买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