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许给,那钱从哪里来呢?
驸马有人又有爵,公主什么都没落着,不得恨死他这个拉偏架的?
若是放在三四个月前,他还真无所谓,但今时不同往日。
沈楷劝了几句,见高皇后态度坚决,便收了声。
反正复命的是他,又不是皇后,怎么润色,都是他自己的事。
于是,次日,驸马宇文承则莫名其妙就得了个侯爵,封抚宁侯。
又从掖庭宫没承宠的良家子里,挑了一个才貌兼备的,秘密赐下去。
而崇安公主那边,皇帝又加赐了万金。
以平阳公主即将成婚的名义,补偿崇安公主夫妇。
毕竟,一母同胞的姐妹,妹夫有爵,而姐夫无爵,说不过去。
皇帝觉得自己借口找得不错,足以掩人耳目,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若真心要补偿崇安公主夫妇,早在给平阳公主赐婚时,就该补偿了,而不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节点。
加上这阵子,公主可一点儿都不低调,实在有些欲盖弥彰。
沈楷却不管这些,事情办到这个地步,于高皇后和宇文家都交代得过去。
他颇有些得意,尤其是中书令宇文骧亲自致谢后。
三日后,沈楷在曲江池设宴,那日正是休沐,朝中青年才俊都有空。
沈楷的请柬发得广,先邀的就是新晋抚宁侯宇文承则。
其后,惯常捧着他的那些官宦之后,长安着名的才子们,都在邀请行列。
就连还留在长安城督运物资的贺兰仕晖也接到邀约。
贺兰仕晖仅瞥了眼,便道:“不去。”
其母严娘子还劝:“赵王的脸面轻易下不得,否则你父亲和北境这么多将士,又要遭劫难。”
嫡母傅夫人也道:“正是这个道理,这还是我那侄女惦记咱们家,才拿来的机会,你与赵王多亲近,日后朝中才好办事。”
贺兰仕晖将两人都瞧了几眼,松口道:“我理完手头的事便去。”
严娘子与傅夫人两相对视,这才相携离去,不过多打扰他处理公务。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贺兰氏也不例外。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还早。
贺兰仕晖忙到午间才忙完,侯府大门特旨临街,在平康坊南面,但自大门跑马出去,不合礼数。
贺兰仕晖叫人牵马在西门等,隔着一条街,就是务本坊。
上马时,只见一辆并不眼熟的精致雕花马车,急急驶进务本坊,他并未在意。
沿着皇城这一圈,都是长安城权贵集中居住的地方,他多年未回,附近搬了什么新贵,或是谁家打了新的马车,太寻常。
只是马车后尾随的人,倒有些眼熟。
他懒得分辩,直接策马南行。
郭妡在宅子前下车,依旧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今日沈楷在曲江设宴,夜里都不一定回城,更别说现在。
偏偏有人假传他的命令,叫她出宫。
那人想必以为,她几日没出宫,就不知道沈楷的具体动向了,这才敢出手。
却不知,她已恭候多时。
裴玄止叼走的鱼线,已经放得够远了,该往回扯一扯了。
她笑一笑,径直走进正房。
故意在房中走一圈,找一圈,才朝外头陌生的内侍道:“殿下呢?”
那几个内侍低着头,“郭乡君稍安勿躁,大王公务在身,稍候就至。”
郭妡点头,“我歇息片刻,他来了再叫醒我。”
“是”外头的人应了,立马四散开来。
郭妡就当真和衣躺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没多久,她听见后头抱厦发出细小的响动,似是窗户被人撬开。
郭妡没有睁眼,听着那动静越来越大。
随后,是谁轻轻落地的声音。
几乎听不见的脚步,缓缓接近。
此人的心绪似很不宁静,带着近乡情怯的意味,越走近,越呼吸急促。
随后,指尖微颤的手落在她脸颊。
轻盈的触碰,仿佛眼前这张脸是一触即破的泡沫般,小心翼翼。
一声声愈发沉重的呼吸。
一道火热的目光。
郭妡猛地惊醒,眼睫如蝶翼轻颤。
入眼就是裴玄止那张才清理掉胡茬的脸。
她的眼,被巨大的惊喜震动,她闭眼,又睁开,眼前人依旧在。
郭妡瞬间坐起,目光警觉地在房中搜寻。
“放心,只有你我。”
裴玄止沙哑的嗓子,携着十分明显的紧绷。
听他说话,郭妡的眼泪不可抑制的往下流,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才抬起,就颓然放下。
她咬唇看着他,死死压抑喉咙里的哭声。
朦胧泪眼中,是心疼,是委屈,也是无颜见他的惭愧。
她微微拧过头,“你不该来……”
裴玄止心头的钝痛,就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皮肉上反复拉锯。
他颤着声道:“你不想见我?”
“不!”郭妡似不想他误会一分一毫,猛然转过来,满目情意溺人。
“怎会不想,我做梦都想,可他……可他马上就回来,他会杀了你!”
“他不会回来,他在曲江池大宴长安才俊。”
裴玄止抬手,心疼地擦拭她眼底的泪水。
郭妡眼里的心疼更甚几分,亦染上些许怒意,“为何不邀你?他为何不邀你了?!”
裴玄止只是摇头不语,目光落在她紧紧抱住自己手掌的双手上。
郭妡却在追问:“他是不是想食言?他并未帮你?是不是?”
这话一出,裴玄止心底的痛,骤然尖锐。
“果然……你为何这么傻!”
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一把将郭妡搂进怀中,热泪滴进她衣裳,“我不要你如此……”
郭妡颤抖着,搂住他的腰,似彻底放开了眷念,埋首在他颈窝。
连串的泪珠簌簌掉落,顺着他的锁骨,染湿一片衣襟。
她抽泣着,话都说不完整,“他……他要推给你。郡公府,要推给你,推给……县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顶罪。谋逆,要杀头的……”
推给他?要他顶罪?赵王和郡公府都有份?
裴玄止的心何止疼,直接如坠冰窟。
原来如此,父亲在盼着母亲死,他底下的庶弟也在盼着他死。
那么,有个满身污名父亲的稚子,如何与他们争爵位?
就连外公,都已经放弃他们了不是么。
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和外孙女,实际也没有那么影响信王府的富贵。
毕竟外祖还有一个嫁进郑贵妃娘家的女儿。
看起来,比母亲这个嫡女能起到的作用更大。
裴玄止冷笑着,紧紧抱着怀中人。
这已是他在世上最后的慰藉。
他亲吻着郭妡的发顶,“我带你走,他待你不好,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