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消失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烟消云散的悲壮。
只有那团悬浮在空中的、温润而博大的七彩光团,无声地诉说着那以身为祭的决绝。
光团缓缓旋转,洒下的光辉如同母亲的手,温柔地拂过养心殿的每一寸空间,拂过每一个人被绝望和悲伤冻结的心。
秦婉儿瘫跪在地,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浸湿了衣襟。
她伸着手,徒劳地抓向那团七彩光芒,指尖却只能穿过一片虚无的温暖。
那小小的、总是带着纯净笑容的身影,那个在青岩城泥地上写下“诚”字的孩子,那个会软软地叫她“婉儿师姐”的师弟…就这样化作了眼前的光。
“不…渊…你回来…你回来啊…”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痛和自责。
为什么自己没有更强?
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
翠绿的“愈”字真意在她周身明灭不定,充满了哀伤的气息。
李石拄着重剑,单膝跪地,古铜色的脸庞上肌肉剧烈抽搐,虎目含泪。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鲜血却从紧握的拳缝中滴落。
那个在葬神沙漠,与他并肩对抗怨念的孩子,那个唤醒了万民战魂的孩子…他没能护住!
张牧之挺直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百岁。
他看着那团七彩光,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圣宫的希望,师尊最后的牵挂…就这样…没了?
吴青松僵立在沙盘旁,双手无力地垂下,眼中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空洞。
所有的计算,所有的推演,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沙盘上,那些代表着正在燎原的圣火的光点,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灼烧灵魂的火焰。
死寂笼罩着大殿,只有秦婉儿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在回荡。
那团七彩光,是如此的温暖,却又如此的…刺痛人心。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安抚力量的清鸣,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的源头…是阵眼中心,董砚眉心那枚布满裂痕、黯淡到近乎熄灭的七彩印记!
在渊所化的七彩光团的照耀下,那枚沉寂的印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董砚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气息,竟然…极其缓慢地…复苏了一丝!
虽然依旧如同风中残烛,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
这丝微弱的变化,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曙光,瞬间惊醒了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众人!
“师尊!”张牧之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师尊的气息…在恢复?”吴青松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
秦婉儿也止住了哭泣,泪眼朦胧地望向董砚,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感知。
那团悬浮的、渊所化的七彩光团,仿佛受到了董砚眉心印记的微弱牵引,缓缓地、温柔地…向着董砚飘了过去。
光团在董砚身体上方悬浮片刻,如同一个依恋的孩子在凝视沉睡的父亲。
随后,它化作一道温润的七彩光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地、毫无阻碍地…融入了董砚眉心那枚布满裂痕的印记之中!
嗡——!!!
就在光流融入的刹那!
董砚眉心那枚黯淡的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浩瀚的七彩圣辉!
这圣辉不再微弱,不再布满裂痕,而是…如同初生的骄阳!
光芒万丈,瞬间照亮了整个养心殿,甚至穿透了殿宇,洒向整个文圣宫!
一股浩瀚、博大、温润、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圣道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神只苏醒,轰然从董砚身上爆发开来!
这股气息是如此的精纯,如此的磅礴!它扫过之处:
养心殿内因虫龙冲击而破损的梁柱、地面,在圣辉照耀下,竟如同时光倒流般迅速修复、弥合,焕然一新!
殿外涌入的、残留的归墟死意与吞噬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净化、驱散!
秦婉儿因悲伤和伤势而黯淡的“愈”字真意,被圣辉拂过,瞬间重新焕发生机,翠绿的光芒更加温润深邃!
李石被噬道蠕虫啃噬的道基伤痛,在圣辉照耀下迅速愈合,黄金巨人虚影自动浮现,变得更加凝实厚重,散发着不屈的圣道战意!
连吴青松那周身的光芒,都在这圣辉下变得凝实了许多,眼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圣道重光!
董砚的圣魂本源,在融合了渊以自身一切所化的、最精纯的圣道本源与守护意志后,不仅稳固了崩溃的危机,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升华!
他依旧躺在阵眼中,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截然不同。
不再是之前的虚弱沉寂,而是一种返璞归真、深不可测的渊深。眉心的七彩印记完美无瑕,流转着生生不息的道韵。
在众人屏息凝神、充满期待与敬畏的注视下。
董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此刻清澈无比,倒映着整个世界的悲欢与希望。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身前那团七彩光团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惜、无边的慈爱,以及…一种洞悉了宿命因果的了然。
“渊…”一声叹息,包含了万语千言。
没有撕心裂肺的呼喊,只有无尽的温柔与骄傲。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泪痕未干的秦婉儿、激动不已的张牧之、气息勃发的李石、凝实智慧的吴青松。
“辛苦…你们了…”董砚的声音温润平和,却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力量,瞬间驱散了众人心中残留的阴霾与悲伤。
他的目光最后投向沙盘。
沙盘光影上,九条庞大的噬道虫龙在无数从大地各处升腾而起的圣火燎烧下,已经溃不成军,庞大的身躯崩解了大半,剩下的也在圣火中疯狂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显然败局已定。
而代表星骸魔巢的光影,则剧烈波动着,星尊那冰冷而怨毒的意念充满了狂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董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载寒冰般深邃而锐利。
他缓缓抬起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繁复玄奥的印诀。
只是对着沙盘上星骸魔巢的方位,平静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如同天地初开的第一道惊雷,蕴含着言出法随、定义乾坤的无上意志:
“镇。”
“封。”
言出,法随!
轰隆隆——!!!
遥远的星骸魔巢深处。
那颗正在疯狂喷涌噬道蠕虫、散发着星尊怨毒意念的灰暗归墟星辰,其核心处,两个由纯粹七彩圣道法则凝聚的巨大真言——“镇”、“封”——凭空浮现!
真言烙印的瞬间!
整个归墟星辰的旋转…被强行凝固!
喷涌的虫潮…被瞬间截断!
星尊那狂怒的意念…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无数粘稠的空间裂痕…在真言伟力下被强行弥合!
连那颗星辰本身,都被一层厚重的、流转着圣道符文与文脉锁链的七彩水晶…彻底…封印!
星骸魔巢,连同其中被封印的“归墟之巢”通道以及陷入癫狂的星尊,在这一刻…被彻底镇压、封印!
从活跃的灭世之源,化为了一颗悬浮在冰冷深空中的…巨大坟墓!
沙盘上,代表魔巢威胁的巨大灰黑色光团,瞬间黯淡下去,被一层稳固的七彩光膜牢牢包裹!
与此同时。
随着董砚的苏醒与圣道重光,随着魔巢被彻底封印,沙盘上那席卷世界的噬道虫灾,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无根之水,瞬间失去了后续支撑!
那些正在圣火中挣扎的虫龙残躯,哀嚎着彻底崩解!
世界各处新撕裂的空间裂痕,停止了涌出新的蠕虫!
那些已经涌出的、正在肆虐的黑虫,失去了归墟本源的持续供给,其身上诡异的吞噬符文迅速黯淡、失效!
它们变得脆弱不堪,在各地燃起的圣火燎烧与幸存者的反击下,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
笼罩整个世界的灭世阴霾…终于…开始消散!
薪尽火传,圣道重光!
稚子以身为祭点燃的守护之火,终在圣者归来的伟力下,驱散了终末的黑暗!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董砚这言出法随、封印魔巢的无上伟力所震撼。
秦婉儿看着董砚,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激动与希望的泪水。
她哽咽着,指向沙盘上那些依旧在燃烧、代表着无数生灵信念与渊之圣火的点点光芒:“师尊…渊…渊他…”
董砚的目光再次投向渊消失的地方,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与哀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与传承的坚定。
“渊…未曾离去。”董砚的声音温润而悠远,如同穿越了亘古的叹息。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温润的七彩圣辉,轻轻点向自己的心口。
“他以己身…化…万…千…心…火…”
“他的…圣道…他的…意志…他的…守护…”
“已…融入…此界…万…民…之…心…”
“融入…这…每一道…点燃…的…圣…火…”
“更…融入…了…为师…的…圣…心…”
“他…即是…此界…新…生…的…守…护…之…魂…”
“心…火…不…熄…圣…道…永…续…”
“这…便是…薪…尽…火…传…”
董砚的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一片片燎原的圣火,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文圣宫之外,那劫后余生的天地。
“此劫…未尽…”
“噬道之灾虽退…创伤…尤深…”
“星尊虽封…隐患…未除…”
“然…”
董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开天辟地、重定乾坤的宏大意志:
“圣院…当…立!”
“传…吾…真…道!”
“聚…万…民…之…心…火!”
“铸…不…灭…之…圣…基!”
“此界…新…生…自…此…始!”
圣道纶音,响彻寰宇!
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与一个在劫火中涅盘、由圣者与稚子共同守护的新时代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