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诸项事务大致安排妥当,凌云心中却无半分松懈。
他深知,这片北疆之地,将是他未来宏图的根基所在,绝不容有丝毫闪失。为此,他进行了一系列深思熟虑、环环相扣的周密部署:
在北线,为防御日益活跃的鲜卑势力,他擢升沉稳善守的程远志为主将,统兵四千,又命裴元绍率领两千熟悉本地情形的黄巾旧部,合兵共计六千,进驻地势险要的飞狐关。
此举一石三鸟:不仅大大加强了北部边关的防御力量,也将部分可能不易管束的黄巾力量导向对外御敌,更明确规定了他们皆受坐镇幽州中枢的大将高顺节制,确保了军事指挥权的统一,避免了号令不一的后患。
对于内部安定与机动力量的建设,凌云亦有考量。他准许周仓这位忠心耿耿的旧将在黄巾部众中遴选一千精壮悍勇之士,组建一支直属的骑兵部队。
名义上留驻幽州,护卫张宁的安全,实则作为一支掌握在自己手中、能够快速反应的战略力量,随时可以策)幽州各郡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东面,对那位素有“白马将军”之称、态度时常暧昧不明的公孙瓒,凌云丝毫不敢大意。
他令大将高顺依旧留镇战略要地渔阳,总督幽州全境军事,麾下四千历经战火考验的精锐严阵以待,主要防范公孙瓒可能的反复无常与两面手段。
同时,考虑到高顺虽善战却对幽州复杂的胡汉杂居形势、人情往来不甚熟悉,特意将熟悉边务、与乌桓、鲜卑等部多有交往的阎柔调任为其副手,以其经验和人脉弥补高顺之不足。阎柔原任的涿郡太守一职,则暂由其副手代理。
至于运筹帷幄、总揽全局的军谋之事,依旧由算无遗策的郭嘉担任整个幽州大军的军师,协调各方,参赞机要。
这一连串命令层层递进,条理清晰,且充分考虑了各人的才能与特点,力求人尽其才。
既巩固了关键方向的边防,又平衡了内部新旧各种力量,更预留了足够的应变后手,显示出凌云经过磨练后,愈发成熟的权谋手腕与全局布局能力。
待诸事安排妥当,凌云本欲即刻动身,返回根基所在的朔方郡。然而,新妇张宁却以“名分初定,正需夫君在场以安定人心”、“久闻边塞风情壮阔,欲与夫君共览”等理由,再三婉言挽留。
面对她的请求,凌云心中不免泛起波澜。或许是出于一丝对这位以自身为筹码、换取部众安定前途的少女的补偿心理,或许是被她那平日清冷示人的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依恋与脆弱所触动,更或许,是郭嘉那句带着调侃却又意味深长的“主公新婚燕尔,岂可匆匆如过客?
需知稳固后方,人情维系,亦是成就大业之要事”起了作用,凌云最终应允下来,决定在上谷再多停留十日。
这接下来的十日,堪称凌云人生中一段极为特殊,甚至日后回想起来略带几分“荒唐”意味的时光。
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耗费在了张宁的身边。白日里,张宁或引他巡视自家庄园,察看部众屯垦田亩、操练武艺的情形;或与他并骑驰骋于辽阔无垠的草原之上,感受边塞特有的苍茫与壮丽;
她甚至还会屏退下人,亲自下厨,为他烹制一些虽不精致、却别有风味的乡野菜肴,眉宇间带着寻常女儿家的期盼。
而夜晚,则更是红绡帐暖,被翻红浪,极尽缠绵缱绻。张宁仿佛要将自己积压了十七年的所有情感、孤寂与依赖,毫无保留地在这短短的十日内,尽数倾注于凌云一人之身。
如此旦旦而伐,夜夜笙歌,饶是凌云体魄强健,远胜常人,也渐渐感到有些吃不消。
十日下来,他脸上虽带着新婚燕尔的满足与春风,但眼底却隐现着几缕血丝,眉宇间更是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憔悴,连每日晨练时所使的枪法,步伐都不如往日那般沉稳,招式也少了几分凌厉之气。
郭嘉见了,每每摇着他那标志性的破旧羽扇,啧啧有声,语带双关地感叹:“古人云‘温柔乡是英雄冢’,嘉往日只知其意,今日观主公之态,方知所言不虚也!主公,保重龙体啊!”
引得凌云哭笑不得,只能佯怒斥其放肆,心中却也暗自警醒。
十日期限,转瞬即至。临行前夜,凌云本以为张宁又会如之前那般痴缠温存,谁知她却异常安静,只是早早便熄灯歇下,如同温顺的猫儿般,静静依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再无多余动作。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凌云在意外之余,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清缘由。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凌云起身,典韦与赵云早已将一切收拾停当,在院中等候多时。当凌云推开房门,正准备出发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只见庄园外的空旷场地上,不知何时已是车马辚辚,竟是停了足足二三十辆装载得满满当当的大车!
车辆皆用厚实的青色毡布严密覆盖,遮掩得严严实实,但那深深陷入泥土的车辙印痕,以及拉车驮马那粗重不堪的喘息声,无不昭示着车内所载之物分量极重,非同一般。
张宁一身素雅衣裙,未施粉黛,静静立于车旁,清晨的微风吹动她的裙摆与发丝,更显得身姿单薄,我见犹怜。
她抬眸望着凌云,目光清澈如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夫君今日远行,征战四方,开创基业,宁无以为赠。此乃先父昔日所遗部分资财,共计黄金三万斤,上好锦缎、各色珠宝玉器二十车,愿助夫君成就大业,或可稍解朔方、幽州两地眼下之燃眉之急。”
凌云闻言彻底愕然。他从未想过要向张宁索取这笔巨额的财富,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主动、甚至可说是毫无保留地献出其中一半!“宁儿,这……此乃你父所遗,是你安身立命之根本,我岂能……”
张宁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淡然与看透世情的决绝:“夫君,财富于宁而言,不过是招致祸患的根源,是沉重的累赘之物。昔日先父聚之,是为我等谋求一条生路;”
“今日宁散之,亦是为求生路——是求你凌云之生路,亦是我张宁与这两万相依为命的黄巾弟兄们未来的生路。”
“唯有你根基稳固,霸业可期,我等方能获得真正长久的安稳。这些钱财,在你手中,方能物尽其用,强军富民,利国利民。若继续留在宁之手中,不过是徒惹他人觊觎,怀璧其罪而已。”
她缓步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为凌云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襟,动作轻柔,声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此非馈赠,乃是投资,是宁对未来的一份期许;亦是……我那未足称道的嫁妆的另一部分。望夫君莫要推辞,否则,宁心……难安。”
看着她眼中那澄澈而深远的真诚,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深谋远虑与巨大魄力,凌云心中震撼莫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女子,她的胸怀、胆识与对自己的信任,再一次远远超越了他的想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重重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沉声道:“好!宁儿,你之心意,你所托付之重,云,必当铭记于心!此生,绝不负你所托!”
如此巨额财富押运,路途遥远,必须得力之人负责。凌云当即立断,下令道:“子龙!由你亲自率领一百精锐骑卒,负责押送这批财物,务必稳妥、安全地送回朔方,交予志才(戏志才)、子布(张昭)他们,仔细清点入库!”
“诺!云定不辱命!”赵云神色一肃,抱拳领命,声音铿锵有力。
如此一来,凌云身边便只剩下典韦这一员贴身大将和十余名精锐亲卫。
他归心似箭,加之认为此行主要是在自己实际控制的区域内行进,应无大碍,便对赵云吩咐道:“子龙押解车队,可稳妥缓行。我与典韦及亲卫,轻装简从,先行一步!”
言罢,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与立于车旁的张宁最后深深对视一眼,在她那复杂难明、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的目光中,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便带着如同铁塔般的典韦和十余名剽悍亲卫,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朔方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将那庞大的车队远远甩在了身后扬起的尘土之中。
然而,凌云此刻却未能预料,这个为确保巨额财物安全而做出的看似合理的分兵决定,却正巧将他与麾下最骁勇善战、心思缜密的护卫赵云暂时分离。
命运的阴影,已然在前方那片地势险要、名为“一线天”的峡谷之中,悄然布下了一场精心策划、足以致命的伏击。
危机,正伴随着峡谷间的风啸,无声逼近。